我们无法判断一个片段是否珍贵，直到这一刻在许多年后被一段记忆唤醒，成为一只反向刺回的飞镖，狠狠地扎入心口中。才会在后知后觉的疼痛中幡然醒悟，心头蒙上一层锈迹，任锈纹慢慢侵蚀，在漫天风沙中挣扎爬行，手指指向的，是永远在前方，触不可及的朦胧身影。再陷进稀松的沙坑中，为自己掘了坟墓。

==

贝林县公安局拨了十来人，加上周天明带来的，差不多快三十来人，留了一些在山口外接应，其余的人弃车步行入山。

来得匆忙，手上装备不多，除了采参人手上有一把照明用的银色长手电，其他人只好靠随身携带的普通手电照出的微弱亮光，勉强视物。山中不同于外面的环境，山体辽阔，林子雾深露重，光亮打进黑暗中，像被吸收进去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来路。

采参人走在最前端，他虽常年活跃在贝林山中，冬寒参肥。冬日是采参人最活跃的季节，但他们业界也有忌讳，便是采早不采晚，入夜不入山，山中静谧，路弯且错综，很容易迷失方向，于是各种禁忌层出不穷。

要不是贝林县公安有权利——每年的采参都固定在一段时间内，超出时限就是非法采参。但是山里那么大，住在山脚下，腿长在人的身上。鬼知道他们进山是干些什么？只要不被抓到带着参售卖，连公安局的警察也抓不着什么把柄。话虽然这么说，公安捏住采参人的后脖颈，他们也得罪不得。

所以纵然采参人再不愿意，也还是带他们进了山。

雪越下越大，很快在地上积满厚厚一层，山中温差大，白日里日光晒软冻土，夜里重新冻上。一层雪一层冰，走一步滑三步，加上视线不良，走着走着就有人摔倒在地。路的两边又是陡峭悬崖，被扶起的人捂着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脏，趴在岩石边心有余悸，很久才缓过来。

周天明侧目，秦灵韵小心翼翼地跟在他旁边，在她身后是扛着摄像机的媛妈，两个人成三角形，把秦灵韵夹在中间。他本意是让她留在山外，进山太危险，找到袁梦雪后即将面对的事情也难以预料。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让她和他一同涉险。

秦灵韵猛摇了两下头，扬起下巴看向弯着身子伏在副驾驶车窗外的人，砰——就踢开了副驾驶的门，灵巧跳下车，一把抓住周天明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去我也去，你跳茅坑我也跳，你被狗咬了我就咬狗，甭想甩掉我。”

......

明明是大义凌然的，蕴含一点爱意宣言的台词，怎么到秦灵韵嘴里就变了味呢？两个人抱也抱了，嘴子也含过了，就差一层糊窗户的报纸，轻轻一吹，就会破一个大洞。不过吹进去的不是什么爱的春风拂面，而是破败的茅草房里唯一的一点体面，萧瑟北风呼呼刮，吹得室内俩人冷成冰坨。

“害怕吗？”下了雪的山中没风，静得反常，周天明担心她冷，把自己的羽绒马甲脱下来，强制让秦灵韵穿上。刑警队的冬装，质量非常过关，秦灵韵穿上时还带着周天明热烘的体温，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女孩子嘛，洗发水洗衣液香水护手霜护肤品，平常她虽然马虎，但时刻都有上镜需求，所以随身携带发胶，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

但是周天明身上这种味道？也不像香水味，难道是他平常吃了太多糖，整个人被甜味腌入味了，才会连衣服都有香气？平常他们要追歹徒，还要四处奔波，每次秦灵韵一进警队，里面浓郁的荷尔蒙香气混杂着香烟味，就能把她熏个跟头。

难道她对周天明已经泥足深陷到如此境界了，已经开始生理性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了？秦灵韵被马甲中散发出来的味道蒸得头晕，脸颊挂上两抹可疑的腮红。还好是在外面没有光亮，能遮住她奇怪的少女遐思。

盘山路弯弯绕绕走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五十分，采参人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阴霾慢慢拢上心头，无端生出几丝阴鸷，他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绕过一片不小的林子，走入黑暗深处，黑夜放大感官，不然秦灵韵为什么会觉得前会出现一面遮天蔽日的高墙耸入飘雪的云端，而墙体前面，星星点点的亮光汇聚一处，鼻头一紧，似乎有浓郁的血腥气在林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