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安扯起嘴角跟着笑起来,搁在膝上的一只手紧紧攥了起来,指尖都陷进了肉里。
他眯着眼顺着车窗往外看了半天才看出到了郊外的一座废弃厂房,这一片倒闭了不少厂,位置太偏僻,一直没人要,渐渐地就荒废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关安佯装头顶着靠背又低下了头,是谢栖发来的消息:
“跑哪去了!回来吃饭!(???.??)????”
他闭了一下眼,把手机调成静音又塞进口袋。
从这群人口中听到“瓦片”这个代号起关安就知道自己没法再把自己摘出去了,他做不到对送上门来的线索视而不见,即使是陷阱,他也要闯一闯,为了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
他不像谢栖才等了两年,他已经等了十二年。
太久了。
久到他都快记不清十二年前他离开连港那一天关长有没有去车站送他了。
他只背了个包,里面塞了两件短袖和一条牛仔裤。留下那间这些年来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卧室。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做梦,睡醒就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他好几天后才在包里发现了一张银行卡,夹层很窄,别的什么也塞不下了,但关安还是不死心的把手指插进去来回摸了很多遍。
窗帘厚重的遮住喷发的日光,关安仰躺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床下,他攥着个啤酒瓶,快喝完了,只剩个底了。
他回来时是凌晨,再打开手机又多了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谢栖,但看语气像是褚青发的:
“菜在冰箱,汤在锅里。煮开才喝,别嫌麻烦。”
他手指僵硬的戳着按键,翻到下一条,“这么晚还没回来每天别去厂里了,在家歇着,不扣工资 。?˙?˙?”
路过还营业的超市时关安本来想再来包烟,但想到谢栖肯定会大发雷霆又放下了,这两年他脾气比个子长得还快。
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为虎添翼的奸臣,只有他负隅顽抗。
手心掐出来的伤被瓶口的酒渍蛰的生疼,关安打了个哈欠,还是起身朝另一间卧室去了,如果不包扎被温枫看见他又要挨呲了。
关长身为警察家里最多的就是治跌打损伤的各类药酒和伤药,都放在他书桌下的柜子里。关安回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打开,铝制的医药盒上落了层灰,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生理盐水、碘伏、还有瓶医用酒精,他挨个拿起来看保质期,却发现纱布下露出张蓝色硬卡片的一角。
关安半跪在地上,慢慢将那薄薄一张的火车票抽了出来,看到通向的地名时他的手不住的发抖,红血丝密布在他眼球上,瞳孔在惊惧下放大,他指腹在褪色的墨迹上摩挲着,这是一张通往济城的车票。
日期是五年前的十月六日。
关安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他将医药盒掼在地上,一张又一张通往同一个城市的火车票飘雪般洒落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泪涌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关安双臂努力地圈住一张张火车票,看着上面的日期。
整整十年,关安每看到一张就回想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大多时候他都想不起来了,唯独有一张他还记得,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室友们撺掇着要出去吃顿大餐,他顺着答应了,也就是有人提他才过,没去多远的地方,就在学校的两条街外找了个烧烤店,那天是九月末,秋老虎正盛,店里生意很好,啤酒早早就卖完了。
他点好了串就揣上钱包要去买啤酒,出门一抬头就在巷子口瞥见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穿着一身灰,还戴着帽子。
关安只匆匆看见了个下巴,眼熟极了,他拔腿就追上去,可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以为是看错了,对于他来说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关安一度以为自己得了臆想症。
那次过生日他喝了很多,回到寝室都吐了,最后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爬起来坐在阳台上吹凉风。
难道他当初把什么都说出来是错的吗?
如果能忍住,他愿意一切像从前那样地留在连港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世上没有如果。
他高考完的那个六月下起了连绵不断的暴雨,冲刷着玻璃窗,屋里很暗,客厅的灯泡一闪一闪的,早该换了。
关安看着眼底通红的关长,这还是他头一回从这张清俊的脸上看到堪称恼怒的神情,“你别说这些疯话。”
“你今年十八。八年前我把你带回家,是当成儿子养的。”关长避开他的视线,“这几年太忙了,我不找伴是怕耽搁了人家。”
“你虽然已经成年了,但一直在学校里,很多事上其实还没有判断的能力,青春期很容易把感情弄混,这很正常。”
关长很难启齿的别开脸去,下唇都被咬出了印子,他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手背上青紫的筋乍现,站不住似的连连往后退:“警局还有事,晚上我不回来吃了。”
他慌不择路的往外走,却被关安拽住了手腕。
“关长,你把我当儿子,但我从来没把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