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在崩塌。
幸好自己进入得及时。凌二匆忙伸出手，维持了一下秘境。
可是身周的金色结界，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这是……说明前辈的元魂力量已经不在此界中了。
凌二闭目，凝聚了一下元力，飞速在原先的位置开辟出新的秘境，按照印象中的布局重新幻化成型。
这样一来，终于勉强稳住了行将消散的元魂之力。
这是他和前辈的家，他绝对不允许这个地方消失。
凌二走出几步，仰头看了看秘境头顶，试着像前辈一样凝结出满屋子冰花。
一眨眼，他就成了。
他站在冰花中间一个人玩了会儿，就像每一次他进入此界等待前辈出现时一样。
他等了会儿，发现前辈没来，只好继续想象了下，前辈会在什么心情下，令此处终日凝结冰花……又会在什么心情下，令此处幻化出满地绿茵。
他不理解，所以才想要弄懂，因为他现在连悲喜都要丢失了，他害怕，会就此忘记和前辈有关的所有事。
他的面前像是竖立着一个黑色漩涡，不断吞噬着他的感情，不由他所控制。
他向来趋利避害，遇事优先保护自己，但这一回，他的心告诉他，不可以那么理智。
他转身，凝视着冰花里反射着的人影，忽然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个人影不应该是自己。
他试着幻化，很快，他的身影消失了，秘境里出现了一个前辈。
嗯，这样就对了。
接下来要干什么？前辈每次都喜欢睡在冰花里……凌二想到这里，转身，后退，一点点把自己沉进冰花里。
——前辈每次躺在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他透过冰花往外看了好久，却完全无法代入前辈的角色。
因为他想起的都是他自己，都是他和前辈在秘境共度的回忆。
熟悉的场景，一帧帧地闪现，从最初开始……
一个少年小鬼，尝试帮自己打破天雷屏，最终却一头撞在结界壁上，被劫雷劈得烟消云散……
一个黑色的元魂虚影，挡在自己身前，一剑便退敌数百。他假装是顺手搭救了自己，还好心带回秘境修养……可完全陌生的人，根本犯不着为自己挡劫雷。
随后，是一个手持幻雷戒的金肤少年，忽闪着无辜红瞳，呆呆地看着垮塌的夯土。刚从地底爬出来的自己，冲上去要杀他，可他却没有反抗，也没有退步。
最后，是秘境中，那张冰冷面具下一半古素汐、一半全然陌生的脸……
他要好好想想，每一时每一刻，都深深凿进脑海里。失去这种事已经令他感到愤怒和恐惧，他绝不可以任由这种状况发展下去。
如果忘记了，如果忘记了，还有谁能证明陆小吾这个人曾经来过？除了自己，别人在意他的生死吗？没有！
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凌二这一躺下，就是十天半月没起床。
他记起了那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有关他的一切……
他总是在冥冥中保护着自己……从头到尾。鸿蒙界数次解围，飞升失败那夜背着自己夺路奔逃，还有那个明明被一剑穿胸，一觉醒来却得以修复的大血洞。
还有那日偶然进入鸿蒙界，恰好看见他为了给自己报仇，特意炼制的星辰土环……
根本没有什么冥冥中的神明！那个庇护自己，令诸事逢凶化吉的人，一直就是他。
呵。凌二根本都数不清，这短短二十年间，他被那人悄悄救起过多少次。
……前辈。你到底从何而来？
记得是摄龙死后，你就彻底消失了。之后凡人的你回来了，前所未有的打通了灵脉，你压着的那点修为，其实早就被我发现了。也正因如此，才更没法把你和前辈联系起来。
那个时候……你真正的修为去哪了？
那夜，碰到朔疆方士，他一指认，你就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傻！
好后悔，好后悔，假如那天没有让剑，大不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前辈，好想你。只要停下回忆，我就开始想你。
朦胧的梦境中，凌二抱住了思念的人，将他压在身下，急切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想要……想要，无论如何都想要，不管会不会伤害到他。
看到梦里的前辈，心脏兴奋得快要爆炸。只想急切地，把所遭受的委屈全部倾吐出来，想要进入温热的躯体。
对不起，前辈。是我给你带来了不幸，就算在梦里……都这么过分。
可是一想到你好痛，好痛，我的胸口就好空，像被人拿着巨锥钻磨，越甩越空，全部都要被吸走了。
真的无法接受呢。
明明那天在船上活生生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我永远都无法接受。
……又一次，凌二抓着空气惊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是春梦，下一刻就看到那人消散在自己怀中。
闭上眼睛是甜苦交织，睁开眼睛，却是更大的噩梦。
面前苍白安静的面容，只会令他瞬间回忆起那人满身是血，胸口被泡得发白的破洞。
哪怕已经收拾干净了仪容，也给他换上最柔软的丝袍……也没有丝毫安慰的作用。
他的躯体是凉的，连血肉都僵硬了！
不是，这个不是前辈！梦里的那个才是前辈！这个只是一个死掉的躯壳，一个陌生的躯壳！！
凌二心里倾泄出一阵恐惧。他紧搂着怀中冰冷残破的躯体，但却死死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再次遁入了鸿蒙界中。
……只有在这里，把自己幻化成前辈的样子。才可以轻松那么一丁点。才可以抽出精力，回忆往日开心的事情。
前辈，他们总说你是古素汐，却没想到吧！你只是元魂一半属于古素汐，一半却是属于那个陌生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