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来人忽然夺过了他手中的灈灵花,继而将白色的花身连着柔软的枝桠,一点点揉进那个大血窟窿中。
倒刺摩挲着血肉,仿佛是被卷刃的铁鞭穿心而过。
——他宁愿被一百道穿心咒冲击心脉,都不会比这种感觉更难受。
“吸收它,洗掉身上的魔气。吾就让你继续活!”来人将花塞进去后,按在那处血肉破口上,以防止他挣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刁那妈!”借着灈灵花这口灵气,他终于挣扎着卧起来,一口血痰吐在来人脸上,“不活了,老子要回家!”
他可能骂出声了,可能又没有,因为他现下看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分辨不清真假。
骂完了,视线的边框也渐渐扩散开许多黑点。
路由之眼睛一眨不眨,匍在他身上注视着许久。看到他坚持到意识消散,眼神茫然圆睁着,也无论如何不肯吸收血洞里的灈灵花,才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活下去。
“别这么笃定。有灈灵花,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这一口气会非常长……吾给你时间慢慢考虑,直到你改变主意。”
来人说完便将他抱起,走出几步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陆小躺在黑暗中,压根不知昏迷了多久,迷蒙中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魔种中休眠。回过神他才发现,他只是被扔进了一个很黑的山洞里。
四壁间到处回荡着留音,是老路的声音,一直在咕咕叨叨地和他说话,可是他太痛了,理智近乎丧失,根本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
他努力调息,试图恢复冷静,半响,他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老路只是把他扔在了这里,并没有设置任何阻拦。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能是天道好轮回吧,哈哈哈!昨日尚觉心痛不及被凌二咒骂的痛,上天就要让他尝尝心被撕碎到底是什么滋味。一份不够,两份一起受。
哈哈哈!
他想到这里,真的忍不住笑了。笑完了,眨去睫毛上挂着的冷汗,休息了片刻,攒着力气翻了个身,试图往有风的地方一点点挪行。
胸口磨着粗粝山壁,四肢也一直牵扯着伤口。就这么辗转几尺的距离,就又满头冷汗。
好在痛到麻木了,还有灈灵花里的灵力吊着,凭着这一口力,他就不会死。
“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声不吭地在黑暗中摸索着乱爬,根本找不到方向。爬着爬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竟然是萧云舟。
他不是应该带着凌二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现下满身血污,狼狈得跟滩烂泥没区别,根本没脸见敌人。
他悄悄挪过身子,往相反的方向爬去。
这个时候他仍然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仍以为自己有呼吸。
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痛觉全然夺去了他的视觉感受。他只是顺着那一口微弱的风,往反的方向,一点点在洞壁四处摸索着可能的出口。
沿途很多尖石头,一不小心会划破他的手,没关系,心痛到麻木之后,弱一级的痛觉也会跟着被屏蔽。
他依稀还能听到,萧云舟和老路两人在悬崖上交谈。
……
“不必动手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你是谁?嘶……你不是老路。”
“……你连吾都不认识?”
“啊……这个眼睛……原来是您!哈,呵呵!”
……
“您这是在做什么?法阵?……难道您也没办法使用出任何灵力?”
“是,人无法颠覆或杀死旧我……吾已全然蜕变,却依旧拿从前的自己无可奈何。这正是吾望你速速下界,处理心魔的原因。”
……
“您能听到每个人的心声吗?”
“这里不行。”
……
“差不多了,这个阵够困他很久。咱们走吧。”
“您想关着他?打算关多久?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别去了。你吾先各自回去,免得他们生疑。”
“噢,好,都听您。”
……
两人说着,声音渐渐远了。
陆小吾呆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低矮悬崖,运气不错,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出口。
可是他们在说什么?他开头理解了,后面的又理解不了。
他只知道,自己此来,是为了把灈灵花摘下来送给凌二……
可是灈灵花,也被他的血弄脏了。
他垂头,呆呆望着插在他胸前露出一截的花尾,上面正在滴落血珠……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
现下他只有两个选择。
——吸收灈灵花,他能活下去,继续不人不鬼地当个无心之人。
——不吸收,把它送给凌二,凌二大概率会带着萧云舟飞升,去领他的生杀神位。而自己,或许还能回魔种,取回能力;或许就此消失在天地间。
他不想回去,他当然不想回去。
不。
他想回去,他其实想回去。
他只是不知道能回去哪里。
因为魔种——好像也不再是他的归宿了。
——怎么选才好?
他呆呆凝望着胸前的灈灵花,发会儿愣,忽然,他开始又哭又笑。
灈灵花真好,就算心腔空空如也,也可以让他凭空续上一口气,一直续下去。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当没有心的人了。
他转头,呆呆凝望着脚下雾茫茫一片的悬崖,思考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费尽全力,将灈灵花掏出来,和那枚被血污浸透的留影符叠放在一起。擦擦干净之后,一起挂在了山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