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愿我们都能大仇得报吧。”三千绻深呼一口气,轻轻勾起了唇角。
——身后的男人快要疯了,肉眼可见的。可是没关系,他们会一起走下去,到最后都会以挚友的身份陪伴着彼此。
面对危急的绝境,两人似闲庭漫步般,越发安静下来。
他又推着三千绻的轮椅缓步来到木栏前,于漆黑一片的塔楼中,无声注视着这片曾经只属于他们的疆土。
“真想快点儿结束呀。”他喟叹,目中闪烁一丝光,“到时候……我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带走吧。”
*
阿黎有些紧张,一直搓着手心的热汗。
冬季的幽冥河已经露出了河床,宽不足十丈,于他这样修炼的人而言,其实很容易便可以跨越……
但飞过去似乎太显眼,他身负重任,不得不从水底悄悄潜过去。
结果很快便狼狈起来了,眼下他不得不湿淋淋地挂在陡峭山壁间攀爬,呼吸都不敢大口。
快了,越来越近了,
他仰头,无声仰望着悬崖边缘的尖石,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再等等,到夜深这些人都睡死后,再设法潜入主帐下手吧。
说起来,自己已经是门中最厉害的小将了,这些年耳濡目染跟在城主身边,自然是学得最多最快的,也所以刚才脱口就揽下了此等刺杀主将的重活。
刚才虽然匆忙答应了城主,无论失败还是得手都会顺势逃跑……但其实他打心底就压根没如此打算……
在阿黎看来,城主早已是他的大哥了……不管去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小弟都不能先抛弃大哥的。
刚才之所以走得那么匆忙,也无非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就像每一次去完成城主交代的任务那样,压根没想万一这次回不去了怎么办。
现在想来,今夜豁出全力也未必能逃出包围。早知道走之前就多交代几句了。这回塔中收容了不少民众,人数之多,直接将原先兵阁的位置占了去。城主从前最趁手的那把凤翅镗也被受伤的民众匆忙扔在角落,也不知道将来还找不找得着。
说来,自摸索出幽冥之法后……城主就很少再像年轻时那样每日驱马,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肆意的挥舞长镗了。
这样的印象……还停留多久以前呢?那时自己肯定还小。因为能追溯的最早记忆里,城主还是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清的存在。
小时候的他,总是迎着黎明的晨光早起,时不时跑到院里挤羊奶、在马概里帮阿婶们添草,在门口锄土豆……
而每当他无意抬头时,便会发现那挥舞着凤翅镗的俊美青年,以枪尾轻扫着马背,从远处策马而来,又扬尘而过的潇洒身影。
入暮后,青年又会领着车队,悠悠哉哉地磕碰着夕阳,驮着猎物满载而归。
久而久之,这样的画面,便成了阿黎幼小的心灵中一道至深的剪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期待那身影的再次出现。
每当马蹄响起,有人扬鞭而来,阿黎都会不自觉地光着脚丫跑出院子,踮起脚趴在半腰围栏上,望着声音消失的方向,猜想着……是否是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刚刚经过了这里?
其实只有车队踏着马蹄声缓步归来时……阿黎才能真正看清大哥哥的长相。
然而每当大哥哥的马走到面前时,他又会不知觉地低下头去,不敢逼视。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阿黎对大哥哥的脸都感到模糊。毕竟,大哥哥长着那么一副耀眼得令他感到眩晕的眉目。
有一次大哥哥经过时,忽然悠悠地勒下缰绳,停在自家院门口。
而这时阿黎依旧只敢低头用余光扫过去。
来人一声不发地挑起长镗,用尖端从车后勾了一大串新鲜的野味,随意地扔在院里空地上……而后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扬长而去。
连毛带血的这么一条大羊腿啊,足够阿黎一家美美的吃上七八天了。
阿黎当时就觉得,这个哥哥也太奇怪了!
后来很多次,大哥哥又在路过时肆意扔下了外出捕来的大青鱼,带血的大鹿角,还有从动物身上扒下的毛皮……
阿黎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得等自己长大了,也要成为和大哥哥一样驰骋四方,闯荡天下,每天都能满载而归的大英雄!
那时的阿黎,尚不知天下有多大。天下,于他而言不过是城外的黄土尽头,和视线远处的落日与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