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桥死在一场夜雨里。
新提的黑色轿车侧翻倒在一边,半边车门被失控的卡车撕断撞碎,带着刺耳刹车声,翻了个跟头。跌落在路边杂草堆里,摔成一堆废铁。
后车座里的三千篇虐文稿子,被撞得纷纷洒洒漫天飞扬。
喉咙里很疼,胸腔里骨头似乎被揉碎攒成了一团,沉甸甸闷糊糊得疼,就连呼吸都针扎锥刺。
沈桥摸索着扯开安全带,费力推开被撞变形的车门,跌下车,落在被漫天夜雨浸透的草地里滚倒,瞬间浑身瘫软不能动。
凄冷夜雨淅沥落下,砸在他微蹙眉骨,顺着骨骼弧度融开血色滑下,堆积在眼窝处,汇聚成一汪小小水洼。
他撑了撑被夜雨浸透的漆长睫毛,指尖蜷起微颤,躺在满地血污里像根被踩折糜烂的野草。
漫天雨幕,碎珠如银,种种前尘像碎玻璃片般在眼前一幕幕晃过。他掀开眼眸去看,却抵不过四肢百骸袭来的浓浓困意,湿黏睫毛颤了颤,终是垂敛了下去。身体失温,无意识痉挛,血水侧进眼睛里,蛰辣辣的疼......
“沈桥...沈桥......”
有低沉声线穿透雨幕传进他耳朵里,蕴藏着无尽恐惧,凄厉得吓人。
一点都不稳重。
却一字一字,砸得沈桥心尖抽搐发疼。
他漆长睫毛颤了颤,努力撑开被雨浸透的湿重眼睫,转动眼珠去看那人。
“傅......”
夜雨像万千银针,将黑漆漆的夜空纷纷撕碎,横插直下。
傅疏跪跌在那片夜雨里,抱着他,脸色难看得可怕。沈桥勾了勾唇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傅疏颤抖着双臂抱他,低头去捡那掉落在泥水坑里的长命锁,想要挂到他脖颈上,却手抖得太厉害,怎么都系不上。
“沈桥,别怕......”傅疏声音轻得发颤。
沈桥艰难勾唇笑了下,闭上眼睛,又听到他艰涩说道,“沈桥,我答应过伯母照顾你,你......”
声音颤了颤,他说不下去了。
沈桥小时候被父母娇惯得厉害,一根长命锁,戴到十二岁。被同班破孩子围着取笑,气得一把拽下,怎么都不肯戴了。后来沈父沈母死了,沈桥自己去母亲妆匣里捡起那枚长命锁,低着头,慢慢缓缓缠在了手腕上,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小桥乖,乖小桥~”
——“妈妈的小桥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呀~”
幼时,母亲温腔软调的摇篮曲言犹在耳。
可他就要死了。可能是报应吧,因他的放纵任性害死了父母,所以今夜轮到他了。哪儿有什么平安顺遂长命无忧呀,不过都是那两位世上最爱他的人,贴在耳边温声低唱的祈福歌谣罢了。
他辜负了父母,辜负了傅疏,辜负了自己......
事到如今,临死了才发现这一生荒谬短暂得可怕。
耳边凄冷夜雨淅淅沥沥,傅疏怀抱却暖阔得像一方能帮他遮风挡雨的小天地,隔着一层血肉心脏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沈桥心脏也跟着震震共鸣。
傅疏抱着他的双臂在止不住颤抖,声音也被漫天夜雨冲散,模糊不清。
“沈桥,别怕。”
沈桥听到他轻到颤抖的声音,艰难勾唇笑了下,想要安慰,却瘫软在他怀里虚弱得半个字音都吐不出来。
“沈桥...沈......”
傅疏微颤声线淹没在漫天夜雨里。
沈桥胸腔里微弱的心跳一点点平静下去,意识迷离崩散开,只觉得靠着的这人怀抱真的好暖。好暖好暖。他闭上眼睛,悄悄朝他靠了靠。
傅疏,我没有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