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宽阔而平坦，常青树也兢兢业业地值着班，冬天的太阳并不晒人，它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背靠蓝天的云朵也舒展开好看的形状。

陈一松坐在出租车副驾驶的位置，老早就看见了在对面路边、树下行走的少年，他扒拉着窗沿就是一阵挥手：“烨哥，烨哥！”

然而距离之远，苏烨并不怎么听得清就是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看到陈一松那么大一个显眼包。

苏烨在路口站定，任由笑意扯动嘴角，最后像是架不住那人兴奋劲儿似地也朝他招了招手。

“苏烨。”

是陌生的音色。

顺着嗓音向声源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她踩着样式好看的马丁靴顺着斑马线而来，米色的毛呢大衣遮不住内里白裙的华丽。

这张脸好像是有点熟悉，但苏烨也确实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于是他秉持着礼貌待人的态度对女孩报以微笑，可是女孩却在那一刻对着他泪如雨下。

我靠，他笑得很吓人吗？

苏烨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好，我们认识吗？”

他不是为她驻足。

安楚在斑马线走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件事。

但这并不足以击垮她。

而这句，你好？

却是刺激的她几乎要站不住。

印象中的少年在她接触不了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安楚张了张口，不断流淌的泪水淹没了女孩想要发出的音浪，于是她极力妄图平息自己。

不算远的曾经，其实她也给他打过招呼，穿着漂亮的小白裙，算好他结束场次的时间，在门口等着他，她那时也是这样喊的：“苏烨。”

可他只皱着眉头觑了她一眼，便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

冷酷得不行。

陈一松从车上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苏烨这边的情况，然后顺着斑马线快步而来。

安楚看着眼前这个干净的少年，他好像真的爬出那个世界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干净不再是，像她这种打扮出来的。

脑子混乱地想着，情绪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安楚将洇湿的纸巾攥在掌心，再抬头已经平静的仿佛刚刚的眼泪不是她流的，随后略带刺意地说道：“苏烨，你改邪归正的速度，快得都让我以为你不曾呆过我们的世界了。”

苏烨：“？”

“认识一下吧，我是零五号安楚。”少年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得冷若冰霜，可女孩却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讲，“柏老板说，我是继你之后最有潜力的打手。”

“因为我那股不怕死的劲儿，和曾经的你最像。”

“烨哥！”陈一松越过安楚，走到苏烨身边，手掌自然搭上苏烨的肩膀，扭头低声问：“咋回事呀？”

“不认识。”苏烨没刻意压着声儿，冷淡地陈述事实。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启步。

陈一松自然而然地跟着转身，语气揶揄：“长得帅是不一样啊，就这么一会儿也能有桃花？”

“不是桃花，拳击馆的。”苏烨皱了眉头，虽然不清楚她的来意，但他确实是不想再搅进那里面了。

“就那小姑娘？”陈一松面色一惊，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安楚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那眼神瞧得陈一松心里泛起不舒服，“就算是小姑娘找你，你也别心软啊。从那里出来的，自保能力多少还是有的，烨哥你可别再掺和进去了。”

没等苏烨回答，安楚的嗓音倒是先传来了，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苏烨！我就想知道，黑的地方待久了怎么适应得了亮，我就想知道，黑的怎么就能变成白的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烨眸色暗了暗，晦涩了不少。

陈一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烨的神情，开口宽慰：“你别管她，神经病吧，什么白的黑的。”

“没事，松子。”既是在说服陈一松，也是在说服自己，苏烨轻声说道，“别在意。”

苏烨和陈一松并肩走着，老远就看见顾夏家前院里的一群人正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霍之汐坐在秋千椅上荡着，顾夏单手插兜倚在贴梗海棠树旁边，大人们就在前方，温馨得勾人靠近。

被氛围感染的两人脚步不自觉地就轻快了些。

见两人靠近，霍之汐从秋千椅上跳下来，高兴地打着招呼，顾夏也直起身，只不过看到苏烨就想到自己昨晚的失常，一时间局促别扭就又涌了上来，反正就是一整个不想面对当事人的不自在感。

苏烨向顾夏走近，但思绪烦乱的顾夏显然有些抗拒外面的世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在看清来人时，唇线抿得更直了，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严肃异常，如临大敌。

看着顾夏的样子，苏烨眼神一暗，心脏的位置无端地燃起一场大火，滚烫疼痛到无以复加，光是察觉到一点苗头，就已经如此——避如蛇蝎了吗？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仿佛扑簌簌地成为了灰烬。

他想把他的心跟画土地似得圈给顾夏，毫无保留，任他撒泼耍赖，为所欲为。

他想，或许这样就能容许他再贪心一点点。

可偏偏，顾夏这个人君子的不得了，不吵又不闹，礼貌而疏离。

苏烨的眼浓稠晦暗，但目光却是烫人的，顾夏被盯得心虚，清冷的嗓音缓而慢地打了声招呼：“苏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