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治愈的例子在眼前,恐惧病变的人们爆发出了极强烈的拥护情绪。一时之间,这个凭空冒出的陌生人仿佛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人们对她投射了巨大的期待,梦想有朝一日,世界变成传说中那样阳光明媚安居乐业的样子。
无论基地管理层有怎样的顾虑,至少明面上她们得照顾大多数人的情绪。
基地半废弃的实验室重新启动,以伊冯为中心组建的科研队开始运作。
但那些久不使用的设备缺乏维护,与废铁无异。去仓库转了一圈,伊冯没看到用得上的东西,想做新设备除非把城墙里的机关融掉,或是拆了她带来的机器。
于是她提出联络各区域,集中资源供应她的研究。基地的人又是一通搪塞,把一句话扩展成十句话,用许多废话来说明“这件事背后利害关系复杂,不能随便决定”这一点。
伊冯听明白了人类各区有利益纠纷、不是能随意合作的友好关系,但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在存亡危机前还在搞政治内斗。要和病毒比谁杀死的人多吗?
什么都没有把药做好重要,伊冯扭头又跑到墙下——她自己去找有资源的地方合作,反正她对于哪边都是外来者,只要能把药和需要的设备做出来,她无所谓在哪里做研究。
正要启动反重力装置,墙面生出白花,数十朵白花舒展枝叶互相勾缠,向上方延伸,脱出墙聚成冰拦在上方。
伊冯看向身后,从她们重新确立合作关系后,苏弩就一直在她附近,不与她交流也不走近,只在三米远的位置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她不放。她能理解她们的不信任,被监视也没放在心上,但现在她们提供不了条件,还想限制她的行动,这就过分了。
定影劈出电流击碎冰面,更多霜花凝聚向她包拢,电流比冰墙生成得更快更急,雷霆扩散到冰墙碎片之外,在霹雳声中,有一声忍痛的闷哼。
伊冯停止攻击,苏弩已经站在她前方半米的位置,捂着胸口浑身发颤,因疼痛弓着背勉强维持站立,用倔强的眼神抬头看她。
她是故意被击中的。
难不成是想打同情牌?不好意思,她不吃这套。
伊冯说:“你们资源这么紧张,你还要浪费伤药?”
苏弩疼得说不出话,拖着身体越过伊冯走到墙前,右手撑在墙上,冰迹自她掌下蔓延铺开,冰上化出文字:正因为我们资源有限,我们才是你最好的合作方。别的区域没有我们困难,终结末日于她们未必是好事。你应该能看出来,防御丧尸用不到这么高这么厚的墙,这面墙是为了防御别区的攻击。人类的历史写满了战争,只是让人尚有喘息余地的丧毒,不会让我们团结,反而更加激化战争狂抢夺资源的欲望。
冰面在墙上扩大,苏弩没有停顿地在冰上一笔一划地留下字句:你很强,有很多我们无法应对的手段,但这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太弱。在那些拥有更多异能者的区域,你未必能全身而退——你已经知道我们没能力为难你,你在这里会更自由。
写完这些,苏弩终于从雷击的疼痛中恢复了体力,站直了直视伊冯的眼睛,开口说:“我们需要你,我会帮你说服基地里不配合你的人,我的小队会全力协助你寻找需要的材料。请你留下,帮我们活下去。”
伊冯看着苏弩留在墙上的冰痕,白洁的冰在灰黑的墙上显眼得突兀,墙上的涂鸦从镂空的字中露出颜色,仿佛在纸上用彩笔写诗,过分浪漫。
伊冯关闭反重力器,不管苏弩说的是真是假,既然给出了这样的态度,她乐得省事。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故意被击中?”
苏弩扯出一个很快消失的笑:“我欠你的。你的药治好了我的朋友,但我无法放下对你的防备,对不起。”
伊冯皱眉:“你道歉的方式真奇怪,你被电能补偿我什么?反而浪费我的能源。”
苏弩僵硬的面部表情更显尴尬,伊冯见她没话说了,拿定影调出一寸热风,在冰面空白处刻下需要的物品清单,让苏弩用行动证明她的话。
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远超伊冯的预想。
记录下上一个程序得出的数据,伊冯把试剂放入仪器中萃取。设备的提取效率太低,需要重复萃取十次才能得到她需要的纯度,而每一次萃取都要耗费半个小时——把试剂放入后,伊冯交代助理进行后续的工作,她自己则泡了杯营养液,捧着烫手的杯子走出实验室。
不是她不愿等待,以她的习惯,每一步都不愿假手于人。但她的身体状况太差,与其耗在那,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好好休养以面对更多的研究。
这毕竟是关乎全世界人类未来的实验,多年过去,已经不会有人如此愚蠢地在她的实验里做手脚。
她找了个稳固的杂物堆坐下,杯里的液体对于脆弱的口腔内壁而言温度过高,但能从日渐迟钝的双手传来令她舒心的暖意。
从效率上考虑,住在实验室里更方便,自行移动对她的身体也有负担。但伊冯不愿意。
如果她的活动范围只在实验室里,那么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只当她是个研究制药的道具——即便这就是她们契约的实质,但强化这种关系,只会让她丧失话语权。
所以即使察觉到许多敌意,甚至遭受了几次袭击,伊冯也会抽空在普通民众面前时不时转悠一会儿刷存在感。就算有些人固执地认为她和造成末世的某些存在有关系,也不得不慢慢习惯她的存在,记住她是她们的救星。
伊冯看着不远处的铁皮建筑群,自己如今的住所。
五年前,她在那堆铁皮箱子里挑了个位置最高视野最好的,后来因为她行动越来越困难,被强行搬到了中部的位置。基地的人想让她住到最底部的位置,不用往上爬最省事,她不肯,为此又闹腾了一番,最后双方各让一步。
从这里看过去,那两个她住过的箱子比别的都要亮几度。她在热饮升腾起的雾气中眨眼回想着:对了,直到两年前,她还有用微型机器人给住处内外打扫的习惯,后来机器人能源耗尽,她也因为身体状况不好懒得维护住处,直接把机器人拆开融了做设备。没有日常清洁护理的铁皮箱,很快染回了之前的锈迹,在铁皮上织出独特的纹饰。伊冯学这里的人随手在自己住的那个铁箱子上划些符号,久了也有些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