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弯腰扶她站直,毫不掩饰自己的另一层目的:“玖儿,我这番设计不仅是为了救你,也为了图财。我不希望你为此心生怨怼,当我仅是利用你。索性把话说开,免得日后生了嫌隙。”
梁玖儿怔愣了片刻,她生长在庄稼地里,没见过这么多弯弯绕绕,但沈小姐是唯一一个愿意且有能力救她的人,她立马跪下,郑重道:“奴发誓!奴绝不会坏了小姐的事,如违誓言不得....”
沈清姿捂住了她的嘴,温和道:“别动不动就发毒誓,我信你。”
送走了梁玖儿,她有些疲累,好在王家的宴会提前结束了,王氏和葛氏的梁子才刚刚开始。
上一次葛家二房本来要上门赔罪,孟氏念着红姑娘已领了家法,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还让她宴席上对人家大度亲热些......就是不知这次葛家要怎么收场。
不过王夫人心塞气堵,孟氏在旁作陪,沈家反而是最后离开的。
从王家郊外的宅子到城门不过十五里,沿路群山连绵环绕,在一个路标前,马车停了一次,孟氏见沈清姿不安,当是被葛家混账的孟浪举动吓到了,掏出安神醒脑让她服用了一粒。
再次启程后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呼喝声骤起,密密麻麻的北戎人从四周山上手持弯刀向车队冲来,沈清姿掀开车帘顿呼不好,她回头一看孟氏早已被吓的六神无主,沈清云和南宫傲骑马在马车左右,众人纷纷拔刀,刀光凛冽,寒意森然。
很快,一人的刀已见了血,呼喝砍劈、刀刺穿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已有人心生怯意准备逃跑,又被南宫傲如洪钟般的呵斥吓了回来:“敢逃者,假死者,视为卖主!卖主者,妻小父母皆处死!”
沈氏的护卫,要么是家生子,要么签了卖身契,配以家中婢女或沈氏女子。
此处地处平地视野开阔,根本守不住,沈清姿一把推开孟氏,将车上值钱的、重的物件悉数抛出,不少财宝甚至扔到了北戎人的脚下,但他们一眼都没看过!
霎时间,那句谶言浮现在沈清姿脑中:昭帝不仁,逆天行政,蝗灾起,兵祸至,陷百姓,于水火!
这些北戎人要杀他们祭旗!
他们沿着山脉步行潜入大越境内,没有马,这便是唯一的生路,沈清姿喊道:“云哥哥,马给我,我去王家报信!”
魏弈宸给她安排了十个死士暗中护她,但没下令护着沈家人,所以这些人并未出现在战场上,她去报信,胜算最大。
沈清云未做他想,从未想过万一妹妹骑马逃之夭夭了怎么办,他一跃而下,双目含泪,声音喑哑:“活着回来”,又嘶喊道:“随我为阿乔开路!随我为阿乔开路!”
沈清姿刚一上马就发现脚踩不到马镫,也顾不得调整,她拍了拍马儿的脖颈,俯身道:“好盟主,一会冲出去不要怕,咱们都要活下去!”
马儿鼻息喷着热气,嘶鸣了一声,似是回应。
这马叫盟主,沈清云说他的梦想是做武林盟主,他的马儿就要做马中盟主。
沈清姿夹紧马肚,十几个护卫随着沈清云为她砍出一条血路来,血或溅或飞,洒了她一身一脸,眼前有些模糊,歪头就往衣袖上蹭,刚恢复视线,她就发现有两个北戎蛮子冲到了盟主前面,她勒紧缰绳,盟主前蹄高扬,她已然腾空,她想将那两人踏死,这两人亦想将马儿捅死。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身是血的黑影冲出扑倒二人,喊道:“小姐,我叫沈木,木头的木,照顾好我妻儿!”
一股酸意上涌,她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转头喊道:“放心!我记住了,你叫沈木!”
到岔路时,她看了眼路牌,欲往左走,盟主却想朝右,可盟主犟不过缰绳,还是跟着她朝左奔去。
沈清姿一走,居然吸引了大半的北戎人去追,剩下的也无心恋战,半打半退的撤走了。
南宫傲目眦尽裂,鲜红如罗刹,宛如一尊杀神般可怖,喘着粗气,看蛮子退去。
沈清云虽跟着南宫傲学武,是正儿八经的徒弟,可他第一次杀人,缓过劲后有些惧意,待气息平稳后,才走至南宫傲身边,道:“师傅,他们来的蹊跷,折了那么多人,最后怎么退了?”
南宫傲经他提醒,恍然道:“不对,他们不是北戎蛮子!蛮子没有招式,都是乱砍乱劈,但那些人军纪严明,脚边的财宝都不要,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南宫傲曾是陈守账下的骑兵营都尉,使得一手好枪法,因杀了长官,改名换姓,成为游侠。
而沈清姿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纵马疾驰了半炷香的时间,怎么还没到王家?
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让她无暇他顾,拼了命的往前跑,太阳一点点西沉,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这么跑下去是死路。
很快她就发现,还真是死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
追兵中还混了魏弈宸的人,他们夺了蛮子几匹马,和其他蛮子在马上厮杀起来。
沈清姿随手捡了根树枝,替换下头上的发簪,将发簪放进怀里后,拔出匕首,骑着盟主冲了上去。
可敌众我寡,终是在红霞席卷天地之时,败落了。
夺马的死士皆战死,她左臂受伤早已力竭,她闭了闭眼,翻身下马,拍拍盟主的脖颈,轻声道:“我食言了,没能带你回去,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造化了。”
她转身朝涯边走去,一袭白衣被血染得通红,昳丽的面庞上却是从容安详,残阳如血,鹰隼盘旋上空,骤然一声哀鸣,更显悲壮凄凉。
马上的蛮子也不动手,喘着粗气,伤口淌血,目光却依然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的盯着她,见她一跃而下,染血的衣袖消失在涯面时,才舒了口气,下马行至涯边,毫不担心沈清姿能活着回来。
这涯呈半圆状环住海湾,绵延数十里,皆是峭壁,犹如这两道围墙,刹那间,浩浩荡荡汪洋的变了脸,海水冥冥如墨,波涛咆哮,卷起狰狞的白浪,三人皆有些惧意,一人道:“走,她活不了了,就算她会水也无岸可靠,涯下有鲛鲨,迟早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