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忽融三分春,瞳孔起漾微光,似寒刃归鞘时刹那的柔软:她浅浅笑了,面上的红晕还未消散。
“还冷吗?”盖聂轻问,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眼中有些光。
盖聂的声音惊醒了她。顾御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蜷起,像是要抓住那些即将消散的热度。
“好暖和。”看着盖聂,她柔声说。
盖聂捏了捏顾御诸的指腹,一般明媚地张了张眼,似乎有些激动。
“…嗯。”
好暖和。她永远温凉的手,竟真的被他捂暖。他以为这是错觉,而又反复确认,却发现真的很热。他忽然想起云梦山的初雪,想起她站在崖边时被风吹散的白发,想起无数个她独自擦拭刀刃的深夜——那些时刻她的身影刺骨,却没有温度,仿佛与这世间隔着永远化不开的水。
“‘兵非兵,人非人’……你让我很难办。”她自嘲般笑着。
“有些时候,阿云比人柔情得多。”
顾御诸的睫毛颤了颤,两人相对无言,温情都在眼底化开。不知几时,顾御诸回过神来:
“你要拿到几时呀?刘季都不哭了,你还发呆。”
盖聂哑笑一声,放开了她的手,她却又不服气地拍了拍盖聂的肩头。
“下次吃酒,你可要争些气。”
盖聂心想完了,果然被记仇了。
……
七日后,田言仍无音讯,听朱家等人说是回大泽山去静养了——鬼才信。自陈胜吴旷之死,魁隗堂仍由田言接手管理,另使梅三娘成为代理堂主以便控制。也就是说,她目前确实有两处藏身地。
但她静养啥。入咸阳前顾御诸可是那位大小姐的贴身保镖,压根没有要养的伤。但仍不知她打什么算盘,于是顾御诸静待。
北风卷来韩信的快马羽书,竹简上"代赵已定"四字被刘季高高举起。彭越的使者随即押来楚军粮官,麻袋里滚出的黍米间还沾着临江王的符节碎片。
"好!"刘季突然踹翻祭案,三牲滚落尘土,"传檄——就说项少羽弑君那日,睢水倒流了三十里!"
诸侯的佩剑接连出鞘。寒光交错中,盖聂瞥见刘季背过身去,将义帝那卷残破的手书凑近火把——
火焰吞没最后一行"诛暴秦而安天下"的字迹。
"这残简烧起来...倒像极了他沉江时的龙旗。"火光在刘季眼中忽明忽暗。
顾御诸从盖聂身后抱胸徐行而来,她同样将刘季的虚伪看在眼中。
“项少羽因所谓旧楚贵族的精神领袖杀义帝,防刘季,却是给了刘季招揽人心的机会。哪怕项少羽如何神武,甚至没了你我,他都不见得有资格得这天下。”
“以此看来,项少羽弑杀其余诸侯国国君也并不遥远了。”盖聂回答说。
“蠢货。”她的话快而尖,“说起来,前几日子房传信说项少羽范增之间似有罅隙;范增谋略不逊子房,经验可比子房深得多,他都这样不珍惜……”她幸灾乐祸一般笑了几声。
“…我真好奇他在蜃楼上经历了什么——能蠢到这种地步。…”
盖聂的不作声引起了顾御诸的注意。盖聂二十岁出头那会儿听见顾御诸和卫庄说流氓话会颦眉,她便觉得盖聂不爱听,于是仙山归来后她不常说粗话。
如今她又喝酒又骂人,挑逗人家的手段也越发幼稚,盖聂倒是不以为意了。
忽然间,营中人群涌动起来,似乎是栈道的动静。两人自然分离,盖聂暗处留守,顾御诸磊落围观。
她拦下一名农家弟子,问发生何事,弟子说是张先生回来了,大王收到音信,要张鼓迎接呢。
她听见是张良,便也有些奇异的心情涌上心头,于是也随着人流到栈道之间。她藏匿起气息,戴上兜帽于人群中观望,果然料见那青衫男子器宇不凡,在众神农堂弟子的簇拥下走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顾御诸屈屈眼,认出那人身后一把剑——潜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