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太久没做决定,才想找一个哪怕模糊的方向。
但如今这方向也拒她于门外,那她就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走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因久握披风而泛白,指骨微红。
她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算了。”
*
昭阳殿中一时静得出奇。
黄昏未至,阳光尚浮在窗棂之上,透过雕花菱格映在榻前地毯上,斑斑驳驳,有些像是一张渐旧的棋盘,局面未完,子未落稳,却已有几处变色。
殿内香炉燃着龙涎香,气息不浓,只是清清淡淡地悬在空气中,与秋末午后这股逐渐降温的宫气混在一块,说不出的沉静。
长公主萧姝婷倚坐在窗下。
她披着一件淡青织金团鹤大氅,膝上搭着一方极轻的薄毯,指尖仍按着未翻完的一页兵书。可那页纸已经静止太久,风掠过,也未能吹动分毫。
她方才就坐在这里,静静看着应如是从殿前下阶而去。
那少女的背影极挺,步履也稳,从不回头,看似体面地退了,实则沉了心。
萧姝婷没唤她,也未遣人追她。
李嬷嬷走进来时,微微一福:“郡主已走远了。”
萧姝婷“嗯”了一声,目光仍未从窗外收回。
她是知道应如是来意的。
甚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关于“苏家谋反”的风声究竟真假几成、意欲何为,又会在谁的头上落锤。
但她就是不想见。
并非嫌她聒噪,也不是怠慢,而是这件事——与她无关,也不该她插手。
皇帝近来心气极重,不言不动,却比从前更敏锐三分。若有人在此时刻私下奔走、插手朝局,哪怕是出于忠义,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清楚皇兄的性情。
他素来不是那种需要旁人提醒的人,更不是愿意被旁人“引导”做决定的君王。
皇权的事,兵权的事,继嗣的事——这些都不是她能动的局。
她是女儿身,虽有一封公主令、拥护过皇兄亲征有功,但归根结底,她不是摄政王,不是军机辅臣,也不是皇后太后。她要得太多,只会让人疑心;插手太深,只会让局势失衡。
“一个外家女子多言政事,在旁敲打,如今又帮着皇后的一个外甥女跑宫门?”——她不需别人替她设口,自己便早已将利害权衡得清清楚楚。
她能活到今日,靠的不是皇宠,而是永不踩界。
“昭阳殿不是兵马司。”她淡淡道,“她若真想查案救人,就该去乾清门,而不是来找我。”
李嬷嬷低眉顺眼地应下,神色未动。
片刻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殿下……真的不插一手?”
“为什么要插?”
萧姝婷终于合上了兵书。
她转头看向窗外,眼里看不出情绪,只平静地吐出一句:“皇兄自有定夺。”
这一局,不是她的局,她何必下场?
退一步看,即便是苏家真的出了事,又与应如是何干?闺中密友,好一个闺中密友,多深的情谊在皇权面前都要低头。
而且她与应如是并无任何交情,她既非大皇子派、亦非顾氏阵营,守着这宫中一隅的宁静,已是最好的活法。
她手指轻点膝上毯角,忽而低笑了一声,自语:“她还太年轻。”
李嬷嬷不敢接话,只将茶盏斟满,轻轻放在小案上。
屋外风又响了一阵,银杏叶刮过石板,像细雨敲窗,一片一片,一声一声。
昭阳殿仍旧寂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