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贝克曼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好,又把衣服丢进洗衣机,这才有空观察起整个房子。
玄关处的鞋柜有两个,却只放了五双她的鞋。
客厅外的阳台上养着花,花盆里长了杂草,而客厅内的沙发很长,在最两端及中间,则各有一个靠枕。
他迈步走进厨房。
碗柜里有不少盘子,可她并不擅长做饭。
房子里有三间卧室,他转身离开厨房,打开另外两间,朝里一瞥,没什么人气,应该有点时间没人住了。
进到她的卧室,回想着昨晚她收拾东西的场景,贝克曼走到书桌旁的四层柜子前,蹲下,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一层。
一个落灰的长条形皮制盒子,几本落灰的乐谱,几张落灰的荣誉证书,以及——一个放在最角落里的木盒子。
木盒子同样积了灰,不过更厚点,盒子上有清晰的指印,证明它前不久被主人拿出来过。
他把盒子挪出来,小心的没碰掉灰,打开,里面有本薄薄的相册。
相册里除了照片,更多的是孩童画在小纸片上的简笔画,而每张照片和画旁,都有几行稚嫩的字迹。
墨水和照片都略微褪色,但好在还看得清。
「“妈妈说,做不好就别做。”
配图:一张第二名的奖状。」
「“他们明明不乐意,又为什么要带我去那么吵的地方玩,还要笑呢?”
配图:背景是游乐园,主角是笑得开心的两个大人,和表情平静的她。」
「“被忘记的生日,是可以补过的吗?要怎么做,爸爸妈妈才能真正关心我呢?”
配图:一个不大的普通蛋糕。」
「“或许,妈妈说的是对的,她从未以我为傲。”
配图:一张第三名的奖状」
…………
…………
最后一页没有照片,却有几段话。
「“大人好奇怪,明明不喜欢对方,又不分开,看起来很开心,但心里都在骂,说的话好难听的。”」
——字迹稚嫩,落款时间是七年前。
下一段的字迹成熟了许多,也更好辨认,可这内容……
「“他们离婚了,但谁也不想要我,这我十多年前就知道了,时间,未曾改变他们。”
“他们问我想跟着谁,跟着谁呢?跟着做什么呢?他们分明早已找好下一个要结婚的对象了。”
“所以我说:我可以一个人生活,祝你们幸福。”
“人,总是表里不一,言行不一,他们心里开心得要死,面上倒是掉了两滴泪,何必呢?演了十几年,不累吗?”
“趁早走吧,让我清静清静。”」
——落款时间是两周前。
相当不客气的口吻。贝克曼挑了下眉。
她观察的本领很强,家庭环境在她看来非常恶劣,因为从小就看透了身边人的本质,所以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无法、也不想与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
原来如此,所以在发现看不透他时,她才会这么不安。
她不是不渴望感情,也并非天生话少,她只是不愿虚伪待人,想要真心而已,她有什么错呢?
所以她仔细,谨慎,小心,想知道他的目的……
这些都是基于她对他的重视——
可以这样理解的,对吧?
贝克曼轻笑一声,放好盒子,打开了上面一层柜子。
几盒马克笔,几筒彩铅,几张画。
他拿出画翻看。
这些画的主角是一个女生,或者说,就是她自己。
所有的画中时间都是在夜晚,也很少看见其他人物。
他慢慢翻看着。
「漆黑的夜空下,
她卧于葱郁的草地上,风带起绿色的波涛,而她则隐没于其中。
她坐在楼顶的水泥台边,略微低头,予喧嚣的城市以静默的目光。
她立在无人的沙滩上,海浪卷起洁白水花,轻柔地没过她的脚踝。
她闭眼躺在宁静的海面,身下是墨色的大海与繁星,犹如置身无声的宇宙。
她站在寂寥的山林间,将耳朵贴上棕色树干,身旁有小溪潺潺流淌。
她行走在热闹的街边,目视前方,而嬉笑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
——她似乎在寻找什么,这些画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贝克曼沉思着,将画整理好放回去。
拉开第二层柜子,关上。
嗯,没什么,卫生巾而已。
咳。
那么,第一层……
他眨了下眼。
啊,找到了。
————
时间缓缓走到十点十五分,大门被打开,她进到屋里,站在玄关处低头换鞋。
“回来了?”
她听见贝克曼的声音,抬头看去时,即将出口的回应卡在了喉咙里。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贝克曼站在卧室门口,水滴顺着他肩上的黑发流下,滑过了分明的锁骨,胸膛,小腹,最后隐于的白色浴巾。
她微张着嘴,呆在原地。
他笑着看着她,等到她的视线跟随滑落的水滴将他看遍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问:“看够了吗?”
她猛点头,反应过来后又红着脸猛摇头。
“好看吗?”
又是猛点头,然后猛摇头,最后发现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她挪开目光,欲盖弥彰地盯着自已的脚,说:“你、你先去吹头发吧?”
“好。”他笑着应下。
他进到卧室里找电吹风,而她则丢了书包低头快速跑进浴室,拆了条新的浴巾递给他。
“搭上吧?”她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最近、嗯,最近降温了。”
“那样我就没办法吹头发了。”他无奈地说。
她愣了愣,没考虑到这一点,显得纠结起来:“可……”
“你能帮我吹吗?”他问。
她眨眨眼,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点头应下:“好啊。”
打开吹风机,手指轻柔地拨弄黑发,她在心里暗暗感叹。
发质好好,发量也好多啊。
吹完头发,见贝克曼穿上衣服,她悄悄松了口气,终于敢正视他了。
等到她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半了。
“看会儿电视吗?”她问。
贝克曼看了看时间,问:“不睡觉吗?”
“我睡着要花很长时间。”
“失眠?”
“嗯。”
他想了想,问:“一般多久能睡着?”
“四五个小时。”
他皱起眉头:“有吃药吗?”
“嗯……”她心虚地看向别处,吞吞吐吐地回答,“最近……没……因为第二天,容易起不了床。”
他叹了口气,说:“去吃药吧,明天我会叫你起床的。”
“唔,好。”
吃过药,她躺到床上,贝克曼也自然地躺到她身侧。
她看着他,并不吃惊,只是疑惑。
“不喜欢我抱着你睡觉吗?”他问。
她歪头,想了想,问:“你想抱着我睡觉?”
“对。”他说,“情侣都会这样做。”
“那好吧。”
说罢,她试着靠他近了些,而他也适时伸手搂住了她。
安眠药很快起了作用。
她睡着了。
贝克曼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不久便闭上了眼。
————
天色尚未破晓,月色依然朦胧。
在朦胧的黑暗中,贝克曼忽然伸手探向床头柜,可怜的电子钟,屏幕才亮了不到一秒,连铃声都没来得及响起,就被他按停了。
他低低地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回应倒是有的,没让他的叫醒服务石沉大海,不过一一
“嗯……”
有的只是一个拖长了的、模糊的鼻音而已。
然后就没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