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小时前吧。”察觉到她的僵硬,原本握着肩膀的大手松开,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大拇指亲昵又轻佻地蹭蹭脸颊。
温初夏不得已放松下来,像一只刚炸起毛就被强行抱住摸背的小猫,虽然身体塌软了下去,可眼神依旧是警惕的。
鸦羽的睫毛盖在眼睑,时准呼了口气,手指仍在轻轻蹭她的脸,说:“半夜接待了几位客人,都是你母国的亲戚。我和他们聊完之后,忽然很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聊完?
确定不是解决完?
温初夏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心脏在沉沉重击着胸腔,而后渐渐平息,整个人变成一滩死水。
时准抱着她又睡了两个多小时,起床后眷恋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才离开。
这回假扮女仆来给她送早餐的人换成了李书雪。
“黄玫瑰暂时没有拿到手,还是因为我们回答不出它的问题。”李书雪看着味同嚼蜡的温初夏,说话时,帮她把不喜欢的茄汁焗豆和喜欢的培根蛋饼换了个位置。
“并且昨晚,城堡里发生了件大事。”
“什么?”温初夏的腮帮子一下一下动着,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语气毫无兴致,因为她已经猜到发生的是什么大事了。
果不其然,李书雪压低声音说:“自称从你母国来的那些人里,有几个被杀了,尸体现在就挂在教堂钟楼的尖顶上,串成一串。我听说,他们的血把楼顶都染红了,还有老鹰在吃他们肚子里的内脏,不知道是谁的肠子掉在了楼外的草坪上,可吓人了。”
温初夏:“……”
嘴里本来就不怎么香的培根,忽然更不香了。
李书雪继续道:“雅宜今早忙着调查这件事情,所以就让我替她来见你。她还说她严重怀疑这件事会是时准做的,因为昨晚月圆之夜,季明轩亲眼看到了他们中的两个在主楼四层的露台上决斗。”
李书雪口中的决斗,并不是传统的一人一把枪,看谁运气好能射死谁的那种,而是这个副本独有的一项游戏规则。
在月圆之夜,玩家可自行邀请一名同伴进行1v1决斗,对方有权选择接受,或拒绝。
决斗过程并不血腥,甚至双方都不用携带任何武器,耗费什么力气。
他们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通过猜拳决定先后顺序;第二件,是猜拳胜利的一方先说出对方的牌号,如果说对了,就能把对方的技能收为己有。
相反,如果说错了,自己的技能就会给到对方。
城堡里的学生们上下一心同气连枝,这种损人还不一定利己的事情,他们这一年是从没做过的,因为不需要,还很伤感情。
没想到这帮守护者刚来没多久,就开始起内讧了,怪不得昨晚的行动没成功。
“不用怀疑。”温初夏吃不下了,用丝巾擦嘴,毫无情感的声音干脆道:“就是时准做的。”
“你怎么知道?”李书雪双眼睁大,“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和我们一样,都是玩家。”
温初夏深谙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只说一半真话,另一半不说。他们确实都是玩家,但同时也是守护者。
果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亏得她昨晚还那么担心时准,做了那么可怕的梦,结果这些口口声声说能帮到自己的人,居然他丫的全是一帮水货。
时间不等人,既然直接解决BOSS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咬牙拼一把,按照游戏规则收道具做任务,看12天后,她到底会收获怎样的结果。
是永远被困在这里。
还是创造一个奇迹。
温初夏和李书雪握了下手,复刻了她的缩小技能,变成拳头大小,藏在她的围裙兜里。
第一次从正门离开这间困了她快一年的寝宫,温初夏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生怕被发现了。
但好在没有。
李书雪在后厨还有工作,不能耽误太久,所以把她放在礼拜堂外的台阶上就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叮嘱温初夏千万要小心,说她之前有一次变小,差点儿被一只狗给吃了,从此以后心有余悸,再也不用这个鸡肋技能了。
没想到还能帮到温初夏。
李书雪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技能其实也没有很鸡肋了。
和白玫瑰所在的高塔一样,黄玫瑰藏身的礼拜堂也是荒废被锁住的,还好温初夏现在身体变小了,能穿过缝隙进到里面。
礼拜堂内,斑驳石墙上裂痕纵横,高处的彩色玻璃蒙尘的蒙尘,破碎的破碎,残存的碎块在腐朽窗框里瑟瑟发着抖,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成排的长椅东倒西歪,上面布满了虫蛀的孔洞,座椅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土与枯枝败叶。
潮湿的霉味儿和腐朽的木头味儿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又令人不安的气味,风吹过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不对,是真的有“人”在哭。
温初夏循着哭声一路找去,跟探险小游戏里的角色似的,穿过草丛,跨过水洼,翻过一重又一重的障碍,终于见到了诗里那朵娇滴滴的黄玫瑰。
屋顶有一处破洞,淅淅沥沥的雨水和阴郁的日光都漏了进来,砸落在鹅黄色的花蕊上,伴随着期期艾艾的哭声,看起来这朵花好像真的在流泪。
它的颜色好似一团燃烧的月亮,在层层叠叠的光焰之中,蕊心是一枚凝固的蜜蜡。
花朵在雨水的攻势下簌簌颤动着,透亮的珠子顺着弧面滚成液态的珍珠,悬成晶亮的泪坠,然后倏地坠落,溅起细小的水雾。
缩小后的温初夏甚至还没有一朵花高,只能仰头看着黄玫瑰,没一会儿脸上就被溅满了雨水,她抹了把脸,问:“你在哭什么呀?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黄玫瑰抽噎道:“别的玫瑰花的气味都是香的,而我却偏偏是苦的,我简直是个怪胎,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一朵玫瑰。”
温初夏:“……”
夸张了哈,她昨天才见到了一朵更怪胎的玫瑰,人家晕血呢。
温初夏把白玫瑰的奇葩之处添油加醋地讲给黄玫瑰听,希望它能心情好点儿,这么一直哭哭唧唧的,温初夏简直没法和它正常交流。
不止痛苦,其实幸福有时也是需要比较的,比一比,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最惨的一个,还有更惨的,心情顿时就会舒服许多。
所以黄玫瑰不再哭了。
温初夏旁敲侧击地和它聊了好半天,甚至还夸下海口,说只要它愿意被自己摘下带走,她就能让它变成世界上最香最香的玫瑰花,城堡里所有人都能闻到它的香气。
可惜黄玫瑰并不像白玫瑰那样容易上当,没有答应温初夏的提议,还直言花太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那样的话蝴蝶蜜蜂等昆虫就会嗡嗡地缠上来,很烦花。
温初夏:“……”
那你刚才哭啥呢我请问?
她在礼拜堂一直呆到中午,嘴皮子磨破了都没能劝动这朵倔强又骄傲的玫瑰,一时觉得走投无路,内心无比灰暗。
她坐在一颗鹅卵石上,仰头看着墙壁上挂满蛛网的一排神像,祈祷哪位主能来帮帮她,降了这朵妖孽吧。
温初夏不知道,在她和黄玫瑰斗智斗勇磨嘴皮子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尚且还活着的同事们,因为她的离奇失踪,已经快急疯了。
所以当她点开许久未逛的守护者论坛,想发帖问一问有没有走过这个副本的人可以分享一下通关经验,却发现之前那栋Flag高楼居然正在诈尸——
1256L:娘!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你人呢???
1257L:陛下刚才发现你人不在房间,一口咬定是我们把你藏起来了,说如果不把你交出来,他每一个小时就要剁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哭脸][哭脸][哭脸]
1258L:冤枉啊——[跪地]
1259L:啊啊啊陛下已经在磨刀了,人命关天!你快回来啊啊啊啊!
温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