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温初夏也是蛮佩服自己的心态的。
就比如,五分钟前她还在心如死灰地考虑要不要死遁算了,反正界面崩溃又不是她的锅,全怪总部自讨苦吃,非要研究什么融合多本书的新功能,才搞出现在这个无法控制的局面。
自己只是个被牵连进来的倒霉受害者,没必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帮总部擦屁股,又没好处。
而现在,她根据规则指引,独自一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单人套房,关上门,还是忍不住研究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无关其他,只是骨子里天生的胜负欲在作祟。
白天折腾了这么久,温初夏早已疲惫不堪。
进屋后,她靠着厚实的胡桃木门慢慢滑坐到地毯上,本想让大脑放一会儿空,养养精神,却感觉校服裤的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肉,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浅粉色的、又旧又糙的千纸鹤。
“呵。”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原来他换的是这个。”
仔细回想,夹在妞妞日记本里的那只红色千纸鹤确实成色太新了些,纸的颜色又亮,折的棱角又工整,和其他旧物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温初夏本应产生怀疑的,但她对自己太自信了,觉得按照参考答案做任务是绝不会出茬子的,再加上没能及时察觉时准在暗中搞破坏……
停。温初夏赶紧打住。
输了就是输了,别给自己找借口。
她将千纸鹤随意扔到地毯之外的木质地板上,纸鹤差点立住,但最终还是倒了下去,一边柔弱的翅膀被压得“骨折”。
她沉默地注视着地上的千纸鹤,心里起誓:上一局算她大意——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时准再骑到自己头上来。
不然她身为守护者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眼前的单人套房极具巴洛克风格,天花板的十二臂水晶吊灯亮眼夺目,猩红色的天鹅绒帷幔自穹顶垂落,围绕在胡桃木四柱床的周围,床尾摆放着扶手椅,四只床脚踩在奢华重工的波斯地毯上。
而洁白蓬松的床单之上,躺着一张带着香气的信封。
温初夏坐在床边,撕开火漆印,拿出里面对半折叠的信纸,是一张邀请函——
亲爱的女士/先生:
为了欢迎您和您的朋友们来到埃弗蒙顿堡做客,城堡将于明天傍晚时分,在内院主楼一层北侧的宴会大厅举行一场盛大的蒙面舞会。
请不用担心服装问题,您左手边的衣橱里就有华美的礼服和面具,象征身份的扑克牌也藏在其中。温馨提示,请不要随意向他人透露自己的牌号,否则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您将可能处于不利地位哦。
明天白天是挑选舞伴的时间,如果您有心仪的对象,请去玫瑰园摘一朵玫瑰送给对方,若对方接受,二位则结为舞伴,傍晚将一起去往宴会厅参加舞会,不可临时替换。
衷心地希望您明晚能玩得愉快。
1821年4月19日
“什么叫希望我明晚能玩得愉快。”温初夏还有心情吐槽,“意思是我明晚之后就愉快不了了呗?”
吐完,她把邀请函连同信封一同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桃花心木衣橱的黄铜拉手,一件华美重工的洛可可女士洋装静静地立在里面——
裙身以矢车菊蓝的绸缎铺就,泛着丝绸特有的莹润光泽,上半身的紧身胸衣缀满了珍珠和银白色的藤蔓花纹,领口装饰着层层叠叠的天蓝色蕾丝。
下面的裙摆则是由鲸骨和多层衬裙撑起的蓬大伞状,其上绣满了立体的矢车菊、鸢尾花,花瓣从深邃的藏蓝渐变为澄澈的浅蓝,华丽极了。
旁边挂着的面具也是蓝色的,形状像一只扁长的蝴蝶。
看着这条裙子,温初夏脑子里联想到的第一个东西,是之前自己花五千块巨款找徐黎做的星星瓶,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花里胡哨。
她是一向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的,打开衣橱只是简单看过一眼,然后就蹲下身,把脑袋埋进比含苞待放的花蕊还要有层次的裙摆里找卡。
很快,便在衬裙的夹层之间找到了。
居然是王后牌,Q。
心脏瞬间凉了下来。
温初夏面无表情地盯着右上角的字母看了两秒,忽然,手里的卡牌像是活过来般,调皮地扭了扭身体,脱离指尖,游鱼一般钻进她的胸膛,和她融为一体。
温初夏坐在地毯上,双手抱着膝盖,背靠着半米高的床垫开始思考人生。
这个副本最关键的角色有三个,分别拿K牌的国王,拿Q牌的王后,和拿J牌的骑士。
明晚的舞会,国王将亲手杀掉企图和他争夺王后的骑士,并操控城堡里的盔甲士兵开展一场大屠杀,杀光除了王后之外的所有玩家。
存活时间越长的玩家,在第二天复活节醒来后获得的技能越强,也就越有可能坚持到游戏结局。
可以说,这是一场为国王量身打造的游戏,拿到国王牌的玩家是这一场游戏的唯一大BOSS,他不仅能操控城堡里成千上万的盔甲士兵,还养了一头一言不合就四处喷火、尾巴能轻松扫倒一栋楼、且只听从他话的巨型恶龙。
所有人都得仰仗国王的鼻息生存,是生是死也全凭他心情。
温初夏思考,既然自己是Q,那宋云泽一定是K,而身为男二的时准则是J。
宋云泽明晚要杀时准……
温初夏满面愁容地低下头,用力搓了搓脸,觉得上帝好像在把自己当猴耍。
上次她在恐怖屋里看见的画面,是时准一剑捅穿了宋云泽的心脏,而同人文《准时说爱你》里,也是黑化版时准弄死了宋云泽。
而现在,事情却彻底反了过来,是宋云泽要杀死时准。
“哈哈。”
温初夏悲凉地笑了两声,又为自己啪啪鼓起掌。
还有谁的人生比她还要更drama吗?没有,绝对没有。
但其实骑士也不是真的会彻底死翘翘,因为接下来其余玩家的共同任务,就是要想办法复活他,以及为他收集装备,比如盔甲宝剑之类的,帮助他在国王王后婚礼当天复仇,弄死国王砍死巨龙营救王后,最终实现童话美好的结局。
但,真能实现得了吗?
如果温初夏拿的不是王后牌,那她认为通关几率还是有的,毕竟自己经验丰富身经百战,就算单枪匹马也有信心能拖动航母。
可好死不死,系统偏偏给了她一张最奇葩的牌!
之所以说王后牌奇葩,倒不是因为它所赋予的技能不够强。
恰恰相反,作为除了国王之外唯一活过明晚的玩家,觉醒的技能无疑会是最厉害的,可这个副本坑就坑在,前期王后会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直到婚礼前的半个月才会苏醒。
就十五天,能干什么?
而且就算是醒了,身为待嫁新娘的她,无论到哪儿都有佣人跟着,人身自由严重受限,什么都干不了。
温初夏还记得上次走这个副本的时候,抽到女王牌的玩家压根只起到了一个吉祥物的作用,而她自己,也因为一次行动失败而提前gameover,并没有走到游戏结局。
这可怎么办?难道要靠那群从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姐少爷?
这个副本难度这么大,没有自己当主心骨,他们怕是连任务是什么都无从知晓,到最后只要精神没崩溃就已经算很棒棒了,温初夏哪儿还敢奢望他们能在自己昏睡的时间挑大梁。
完了,山穷水复铁无路啊……
但温初夏现在想不了这么多,铺天盖地的困意忽然上涌,把她的脑细胞统统拍死在沙滩上,她连睡衣都懒得换,直接合衣躺在床上,疲惫的灵魂迅速进入梦乡。
她不知道,在自己入睡之后,衣橱边正对床的全身镜里,有暗光一闪而过。
……
第二天一早,周雅宜和李书雪便来敲她的门,一个二个全都哈欠连天,眼圈乌青乌青的,一看就是没睡好。
温初夏受她俩感染,也捂嘴打了一个,打完奇怪道:“你俩昨晚做贼去了?”
“没。”周雅宜揉了揉惺忪的眼,声音很没精神:“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太害怕了,提心吊胆的不敢睡,一直熬到天快亮才勉强睡了三小时。”
“你呢?”温初夏看向另一位。
“我?当然是认床啊。”李书雪才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是因为害怕,一脸苦大仇深地说:“睡惯了宿舍的硬板床,一下子换成软的反而浑身上下哪儿都不习惯,啧,没想到由俭入奢也挺难的。”
说着,还演戏演全套地捶了捶后腰。
相比于她俩,温初夏昨晚却睡得格外香甜,她好像从来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一夜无梦到大天亮,要不是这俩小姑娘来敲门,她估计得睡到中午才起。
醒来之后发现衣领的四颗扣子居然全开了,也不知道昨晚在床上是怎么滚的。
发现李书雪表情露出的破绽,温初夏只是笑笑,并没有拆穿她,活动活动肩膀说:“走呗,去找找看信里说的玫瑰园到底在哪儿。”
“现在就去?也太早了吧,现在才八点半不到诶。”周雅宜很诧异,声音也来了精神:“而且你已经决定好要找谁当舞伴了?”
“嗯。”温初夏刚睡醒,脸上表情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一丝调侃:“当然还是和上次一样啊,你呢?”
“我……”周雅宜卡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的壳,终于“我”不下去了,低头扣手道:“我还没想好呢,谁给我送玫瑰我就选谁。”
李书雪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大笑道:“你不如直接说你想选李确——除了他之外谁还会给你送花,如果有,那也太没眼力见儿了,同学之间谁还不知道你俩已经谈上了啊。”
周雅宜俏脸一红,忙为自己辩解:“谁说我和他谈上了?这完全就是谣言,是诽谤!我是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之后才认识的李确好不好,就短短三个月时间,怎么可能和他谈上,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李书雪严肃点头:“是。”
然后话锋一转:“再说了,三个月时间也不短了啊。别告诉我你还活在古代,要李确给你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sorry之前语文考试背这个背得有点儿走火入魔了——总之你不要试图狡辩,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你俩在谈恋爱啊。”
“哎呀,我俩真没谈!”周雅宜急得直跺脚,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沉默一会儿,又低下头,小声说:“总之李确他还没跟我表白,我俩还、还没到那一步呢……”
温初夏今天的早餐是套房里自带的无糖全麦面包,非常的无味且难吃,她没啃两口就放弃了,现在胃里空荡荡的,所以也破天荒地也开始拿周雅宜开涮——
“你确定你是来这儿之后才认识李确的?”她故作狐疑地皱着眉,“那你那部单反里拍的都是谁的照片儿?同一个拉弓的姿势,一连拍了三四十张,偷窥狂都拍不了这么多吧。”
周雅宜羞的要去捂温初夏的嘴,同时大叫:“我我我我那是不小心快门按太猛了!而且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最多二十张好不好!”
温初夏轻松降住她想要犯上作乱的手,还不满意,继续涮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喜欢时准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周雅宜闻言立刻把手腕抽出来,表情有些尴尬,抱着胳膊说:“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虽然之前是很喜欢时准,可是他不喜欢我啊,连体育课我送他水他也不肯接,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把我当成妹妹看待,但李确就……”
意识到自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周雅宜赶紧刹住。
“但李确就不一样啦,他也喜欢你,对不对?”
李书雪很欠打地帮她把后半句补齐,绕到她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得很揶揄。
“小雪。”周雅宜努力板着脸,双耳通红,“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生气了啊。”
这座城堡面积非常大,像是把几所大学拼到了一起。
三人边聊边逛,到玫瑰园入口后才发现她们到的太早了,路上一个人没有遇见,于是就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半小时后再折回来,人果然多了起来。
玫瑰园里花很多,全是不同颜色的玫瑰,外围的石灰岩墙垣爬满了野生藤蔓,大理石铺就的十字甬道将花园分成四个部分,核心区域矗立着一座喷泉,水帘落下带起阵阵凉风。
缘分真奇妙,刚才她们仨唠了一路的李确,一进玫瑰园居然就碰上了,手里还拿着一朵刚小心翼翼摘下的白玫瑰,纯洁柔软的花瓣上挂着小滴晶莹的露珠。
见此情景,李书雪心中瞬间燃起八卦的小火苗,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温初夏给强行拖走。
“诶诶?”她一脸懵逼地跟着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干嘛拉我走啊?这精彩的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想看热闹我还想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