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W市中心医院的时候,这里似乎仍是一片风平浪静。
陆歧路赶到重症监护室外,他看见医生正在和赤明诚的父母进行沟通。
两位老人看起来又年迈了许多。
他调整情绪,走了过去。
届时,赤明诚的母亲韩作荣女士看到了他,并向他示意。
陆歧路望了望玻璃那头的赤明诚,还在安详的睡着。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会知道,那个男人疯狂的男人又为他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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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你们真的打算撤掉他的呼吸机吗?”
年迈而优雅的妇人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一位母亲的脆弱与坚强,这样的抉择想必谁也不想去做。
但赤明诚已经在医院躺了八个多月,大脑没有任何苏醒的反应,重症和急救室两处已经来来回回光顾了数十次。
而赤明诚的父亲似乎终于敲定了什么,向着医生恳切感激地点头致谢,最终,陆歧路看见医生走向了重症室……
他整个人一惊,当即加快步伐,拦住了医生的脚步,跟着转身抓住了赤国存老先生的双手,再三恳求着:“伯父不能啊!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他还没等到坏人受到惩罚的那天,您就不怕他死不瞑目吗?”
“我们俩已经年迈,无法照顾他周全,医生已经说了他醒来的概率几乎为零,身体又受到重创,反反复复无法治愈,再这样下去也只是连累所有人受罪,我想让他走的安稳些,体面些,你没瞧见,他身上都生了褥疮……”
“是啊歧路。”赤明诚的母亲缓缓走来,冲他温柔的一笑,握住的他双手,反而安慰起陆歧路道:“我知道你和警察一直都没有放弃对坏人的追查,但是现实一点,我们都知道……明诚等不到那天了。”
“但是可以再等等的!”陆歧路有话如鲠在喉,他想告诉两位老人,裴攻止就在赶来的路上!他们的儿子最爱的男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可话到嘴边,却又那样难以开口……
如果不是裴攻止拜托赤明诚去了川省,如果赤明诚不曾在很久很久以前爱上那个男人,或许也不会与家人断联,不会造成如今惨状。
他们的儿子所深爱的男人,正是间接害了他的‘凶手’。
无论如何,裴攻止在这两位老人面前都是有罪的。
可是……
他不惜再次越狱,陆歧路很难不被这份情义打动!
不由坚持道:“能不能再等等?再等一下下就好!”
快了,应该很快的!裴攻止已经上了那座桥,虽然不知他现在所踪,可一定会马不停蹄的赶来的!
然而,韩作荣女士却在陆歧路耳边安慰他,并不理解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最难过的是我们为人父母,但很感激你对他的救命之恩与照顾,现在是十点多,直接送到火葬场就能活化,他的墓穴都已经买好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也许两位老人早就做了打算,其实若非之前听说他们有拔管的想法,陆歧路也不会想办法让山炮带口信给裴攻止。
只是没想到裴攻止如此按捺不住,会选择再次越狱。
他知道裴攻止对赤明诚的愧疚。但这样冒险也实在令他担心。
陆歧路想要最后努力一次,于是说道:“等一等!你们知道那个人吗?那个赤医生一直喜欢的人,或许我不该这样说,但他现在正在越狱赶来的路上!就为了这一点,求求你们再晚一些吧!”
医生惊了一瞬,愣愣地看向赤国存老先生,但赤明诚的母亲却摇头,严肃地冲医生道:“麻烦您了,进去吧。”
就在两位老人的示意下,医生犹豫着进入了重症室。
陆歧路走了一步想要跟进,却被韩女士拦住,恳切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我想明诚一定不愿看到自己爱的人为他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他现在来此,只能闹得满城风雨,不如尽快的回到正途,求一个从宽的结果。我想陆律师明白我的意思,况且明诚已经这副模样,他生前很在意形象,一定不愿所爱之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惨象。不如将一切的美好都留在那片松柏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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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松柏林就是赤明诚的墓地所在,而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所提出的请求又有谁能反驳?
她说的没错,如果裴攻止现在回去自首,或许比在医院被抓住要好得太多。
赤明诚一定也不想、也不愿、也无力背负裴攻止为其一次又一次的越狱加刑,但无疑,这个男人是值得的。
值得裴攻止付出一切去珍惜。
就像裴小芽,值得裴攻止这样为他复仇一样。
说到底,裴攻止的身边似乎只有陆歧路理智的可怕。
他既羡慕他们这样勇敢的牺牲,却又对这样的愚蠢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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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歧路苦涩一笑,韩作荣女士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就像母亲的怀抱,久违而温暖。他听见年迈的妇人声音颤抖着,对自己道:“我相信你们可以还明诚一个公道,但是……一定要保全自己在先,否则我和伯父都不会心安的。”
“是。”陆歧路恭敬地点头。
赤明诚的母亲温柔一笑,目送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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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歧路转身离开了医院,他知道裴攻止一定会来,所以一直等在重症室的这栋大楼外。
这栋楼有左右两扇门并排,虽然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一眼是能看到那头的。
他一直等,等到将赤明诚送往火葬场的车也离开。
那一瞬间,心里莫名其妙就空了下来。
这样的炎炎夏季,陆歧路竟感受到了寒冷。他看一看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十二点前,赤明诚注定要被推入火化炉,慢慢化为一堆白骨。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死去的辛娣,越发觉得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