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畹死死盯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指尖在被角上反复揉搓,似是等待着什么。
听到门轴轻响的瞬间,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谢小姐,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谢晦已伸手端起药碗走近她:“说好了守着你,正好我这几日都无事。”
离得近了,那药香混着苦涩,像极了潮湿发霉的枯木。
“你整日往我这边跑,兄长不会起疑吗?”李兰畹问。
“刚吵了一架,正好来你这躲个清净。”谢晦已有些烦闷地摇了摇头。
“吵架了?很严重吗?”李兰畹颇感惊讶,却也不知从何劝起,一时间只余下尴尬的沉默。
谢晦已想起李灵濯,心里又是一股无名火:“算了,不提他,我们说些正事。”
她将昨夜说的故事交代一番,又对李兰畹说道:“牢里的麻烦我替你处理掉了,你不必担心会被揭穿。但这个案子还不算完,这几日你先安心养着身子,别为那些琐事担忧。倘若有什么需要证人证词的地方,我来替你出面。”
李兰畹攥紧了谢晦已的手腕,不无愧疚地望着她:“谢小姐,你这样做,不是替我做活靶子吗?”
“我也是有利可图才会帮你的,这样做能让我接触到更多案情。”
谢晦已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声音柔和:“这一点我瞒住了你兄长,但是我觉得不应该瞒着你。”
“你说这个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你都替我解决了牢里的麻烦,我真的无以为报。”
李兰畹左思右想,忽然有了主意。再开口时,不免有些支支吾吾:
“谢小姐,不若这样,你做我义结金兰的姐姐好不好?你一直留在我兄长身边,还不是看他脸色度日?他们男人都一个样子,惯会喜新厌旧,倘若我那兄长不是个良配,日后我也能对你照拂一二。”
“姐姐?”谢晦已觉得这个称谓很新奇,“从未有人这样叫我呢,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李兰畹回答道。
谢晦已低头望着少女尚显单薄的肩膀,和她隆起的腹部,心里莫名有些酸涩:“我虚长你四岁,这声姐姐,倒也担得起。”
“那就这样说定了!”
李兰畹接过谢晦已手中药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倔强的杏目,和她稚嫩的脸庞。
“谢姐姐,喝这个会疼吗?”
谢晦已伸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安抚她道:
“这方子药性温和,应当会减轻一些痛苦,你放心,外面候着一位女医,我事先有叮嘱过她,她也是妇人,一定会懂得你的痛楚。以防万一,那间药堂上下都被我用钱封了口,不会有人捅到你兄长跟前的。”
她望着李兰畹眸底的信任,又格外坚定地承诺道:“若有消息传出去,尽管推到我身上,就当是我回应你这一声‘姐姐’吧。”
李兰畹抿着唇,几度红了眼眶,终究将满腹话语咽回喉间。
随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脖颈将那药汤一饮而尽。
***
谢晦已亲自送走女医时,外面已然夜幕低垂。
回程路过回廊,屋里的小丫鬟小跑着过来递上信笺:“谢小姐,我们小姐已经歇下了。她刚刚派人去主院递了话,请李大人帮忙引荐一位夫子,教导小姐读书习字。在夫子到任前,还得辛苦您暂留此处代劳。”
谢晦已目光转低。月光下,“劳驾姐姐”几字歪歪扭扭,墨迹未干。她记得李兰畹是不识字的,这几个字怕是趁自己不备,找了医师问过后,偷偷描摹的。
小丫鬟又说道:“李小姐还说,虽然不明原因,但她是站在您这边的。在李大人给出态度之前,您不必急着离开。”
谢晦已无奈一笑,“我知道了。”
李兰畹是想替自己出气的,只是手段稍显稚嫩,做到这种程度,反倒像是自己利用李兰畹传话,眼巴巴地等着对方过来求和。
白天刚把人得罪个透,晚上就转变态度,怎么想都很诡异,也真的很尴尬。
谢晦已收起字条,倒也没再进屋打扰李兰畹,而是顺势坐在了门外台阶上。夜色深了,忙碌一日压下去的烦闷再次攀升心头,她不禁盘算着,自己今夜到底何去何从。
不对,她这样干坐着也不对。她本来就没有错,在这坐着只会显得自己焦急不已,非等着那人今夜前来。
谢晦已心中烦躁,索性站起身,想走到书房拿本书看。而就在这时,一颗石子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抬头望去,发觉那道颀长的身影正缓缓朝她走来,若晴夜虹影,划破了静谧的夜色。
喉头滚动,谢晦已尴尬地张了张嘴,最终干涩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灵濯视线淡淡掠过她,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旋即偏过头去,语气漫不经心:“抓耗子。”
“既如此,您请自便。”
谢晦已弯腰拾起脚边石子,重新坐在台阶上,反反复复抛起又接住。
李灵濯走近了几步,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尾音轻飘飘地浮着:“逮到了,还抓什么?我本以为你会不屑于让旁人插手,去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