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心中期望的答案,菅原孝支有些几不可察的失落,握水瓶的手乍然收紧,面上却仍笑着接受了她的评价。
川濑久夏看在眼里,垂眸补充道:“我是真的从内心觉得乌野很强哦,菅原学长。”
“菅原学长应该也看过青城的比赛吧?”她娓娓道来,“如果说及川彻的二传是完美排布操控着全局的指南针,那么我想菅原学长的传球给我的感觉就像灯塔,永远坚定地伫立着,为迷茫的旅人提供希望,或许人们会在白昼到来之时忘掉它,但它的价值却绝不会因此衰减分毫。”
“菅原学长在球场上的每一次托举,都是在给乌野筑基。”
“诶?我也没有厉害到能和及川相提并论的程度吧?”被给予高度肯定的菅原孝支此时倒是有些害羞了,下意识地摸着后脑勺。
“及川和青城的确非常成熟,但是乌野的各位也不赖。”川濑久夏朝他点头,道:“还有泽村学长令人安心的接应,东峰学长和田中同学的强劲扣杀,西谷同学敏锐到几乎恐怖的防守......我也看过东京强校、青城和白鸟泽的比赛,或许乌野现在还赶不上他们,但大家的潜力是巨大的。”
她蹲下来,和菅原孝支平视道:“连我这个排球上的门外汉都可以看出来这些,所以,菅原学长,请不要妄自菲薄了。”
灰白头发的少年眨了眨眼,差点不敢相信对方口中的那支潜力巨大的球队说的是他们,是现在的乌野。
国三择校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偏差值相对不太出彩的乌野,满心系在那个在东京体育馆中杀出重围的乌野排球部上,期待着自己也能跟随乌鸦飞到全国的舞台。
然而天不遂他愿,人走茶凉,乌野逐渐变成了人们口中那个“没落的强豪、飞不起来的乌鸦”,他们一次次从仙台体育馆光可鉴人的球场上铩羽而归,支持者在败退时毫不留情的责骂成了把乌鸦束缚住的最后一道枷锁。
真的是他在妄自菲薄吗?教练位已空置两年、昔日有来有回的友校也都不再联系,八月份的那场春高预选赛上,只有两人的候补区荒凉得刺眼,他们齐头并进挺到了第二场的第三局,当排球最终以两分之差落到乌野界内时,菅原孝支甚至有一瞬间在荒唐地想,明年社团招新时排球部真的还会来新人吗?
如果真的没有人再在意热血已凉的鸦群,明年IH之后,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他的队友都很强,千鸟山的西谷、西光台的东峰,这些他曾深信不疑的东西,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夏夜里,竟也开始渐渐动摇起来。
但是——
“大家的潜力是巨大的。”
九月初的下午,秋老虎正盛,和输掉预选赛那天别无二致的阳光撒进排球馆,自称“门外汉”的女孩沐在耀眼光辉里,温柔却不容置喙地消解掉他那些致命的自我怀疑。
从川濑久夏嘴里听到的永远是令人宽慰的话,这是乌野排球部、或者是所有认识她的人的共识。
她向来能只用寥寥数语就把对方捧得心花怒放,谁也不知道那些漂亮话是真是假,但此刻菅原孝支却觉得,这绝不会是她为了哄他高兴而故意说的场面话。
阳光有些刺眼得过分了,玩捉迷藏般尽数聚在川濑久夏身上,她本就冷白的皮肤在强光下变得近乎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走。
是天使吗?
这种只看过几场比赛就能准确点出队伍实力的聪明,这种让人即使什么都不明白也想死心塌地地相信她的天赋。
那么天使小姐,一周之后,你就会飞离我身旁吗?
菅原孝支本能地伸出手,为川濑久夏挡住了愈来愈烈的阳光。
要是你可以继续陪乌野走下去就好了。
“什么?”
眼前的少女虚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像是想确认方才那声脱口而出的嘟囔,向他靠近了些许。
菅原孝支大惊,他真是被太阳晒昏了头,竟然不知不觉地把那样私人的心声说出口了!
他蓦地站起,摆摆手蒙混过去:“啊,没什么没什么,你刚刚听错了。”慌不择路地把水瓶还给川濑久夏,他指了指球网:“旭开始练扣球了,我去帮他传。”
“诶......”
看着菅原孝支快步走开的背影,川濑久夏有些惊讶,方才他那梦游一样的呓语还萦绕在她耳边,他说话时的声音很低,她只依稀听到了“继续走下去”几个词。
一个陌生又大胆的想法从脑海里升腾而起,川濑久夏微微睁大眼睛,强行打断了不断发酵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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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要去排球部帮忙吗?”
课业结束,神宫寺幸子随口问道。
川濑久夏收拾课桌的动作一顿。
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虽说清水洁子今天并未来找她商量代班经理的继续与否,但记录本和运动服她都已归还,按理来说是不用再去排球馆的。
“今天合唱部那边有部活吗?”川濑久夏换了个话题,问道。
“还是没有哦,大桥老师还没回来,部长她们也请假了。”神宫寺幸子回答,“如果不用再去排球部那边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手机屏幕被推送新闻点亮,川濑久夏垂眸,15:30,这个相对陌生的时间点大剌剌地闯进视线。
自这学期开学以后,她就没有这么早离开过学校,窗外仍然挂着恼人的烈日,川濑久夏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模模糊糊的不适感。
“抱歉,幸子。”川濑久夏抓起包就往门口走,“我还是想再去声乐室练一会儿琴,你先走吧,再见。”
“诶!小夏!”神宫寺幸子伸手抓了个空,望着友人急匆匆的背影,她不禁奇怪:“你走那么急干什么,明明......”
眼神移向窗外,她叹了口气:“明明声乐室的钥匙还在藤原部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