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急刹车,坐在后座的柳宸猛然睁开眼睛。
在惯性作用下,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朝前一冲,眼看就要与李梅的背脊来个亲密接触,电光火石之间,她搭在把手上的手掌迅速地往后推了一下,总算是避免了这种有些亲密的接触,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一切希望的、不希望的并不会在眨眼间就彻底按照自己的心愿改变。
柳宸自嘲地摇了摇头,旋即恢复如初。
她像往常一样顺势从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下来,乖乖地站到一边,不时看几眼自家阳台,就这么安静地等着母亲放好车子一起上楼回家。
李梅照例去煤棚停车,回头见自家小孩儿没跟上,往外走了两步,看到了又在抬着头不知道往哪儿看的柳宸,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又开始在那儿愣着了?”
柳宸看向又开始发无名火的李梅,没说话。
李梅见她还是没动弹,更气了:“快过来拿你的书包啊,你作业还写不写了?晚上还睡不睡了?能不能自觉点儿,懂点儿事,都多大的人了?”
后来,柳宸真的很后悔没有立马反驳,我才十三四岁,年纪很大吗?!而且,这又是怎么上升到懂不懂事的高度的?
不过这时候的柳宸当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在行动上依照着母亲的话走进煤棚,抓起了放在自己自行车车筐里的黑色书包,背在肩上后,故意慢悠悠、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柳宸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无害,其实脾气比谁都倔。
既然你对我有刻板印象,你不是嫌我做事不利落、不懂看眼色吗,好啊,以后在你面前,我就让你看看,一个人要是真的磨蹭能磨蹭到什么地步,咱们就一起把这个刻板印象彻底坐实!
整个过程中,唯一能体现柳宸真正情绪的,只有她现在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柳宸现在心里很不爽。
至于这回面对柳宸的慢性子和满脸不服气,李梅怎么不再唠叨几句了,要说的话,还得感谢现在已经黑透了的夜晚和院子里亮度几乎不存在的路灯。
柳宸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从煤棚出来后,虽然还是像刚刚去拿包时一样皱着脸,仍旧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她回到了原地,乖乖地站在门外,跟刚才一样,打算等着母亲一起回家。
现在大概到了饭点儿,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温暖的春风一阵阵地吹拂着,当然,还带起了一层层地灰尘。
她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李梅放好车子,锁好门,看到站在一旁的柳宸后显得有些吃惊。
“你在这儿干吗呢?”李梅疑惑道。
“我?”柳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还特意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了一下母亲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不敢一个人上楼?”李梅烦闷又头疼地说,“你已经不小了啊,让我省点儿心吧,这有什么可害怕的?以后出门去外面看别人笑不笑话你。”
她一边给煤棚上着锁一边还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神情。
先不说柳宸是不是真的怕黑,就这下李梅非得把她的好意做出这种歪曲的解读,她的心里就不可能好受。
柳宸后来总是想,自己的承受阈值可真高,都这样了还不立马掉头走,怎么能这么窝囊?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当时是真爱得深啊,都这样了都能忍?
等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子来着?
后来的柳宸只记得这些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和自己的反应,却总是无法用一种所谓合情合理的逻辑串联起来。
她很想弄明白,一次次地尝试,又一次次地无功而返,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件旧衬衣左侧上方缺失的关键图案。
“走啊,”李梅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跟你说个话真费劲。”
“你不回去吗?”柳宸还是没忍住,皱着脸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不,好像也没有那么直接。
李梅根本没注意到柳宸的意思,仍旧烦躁地应付着她的话:“我去楼下小孟妈妈家里聊会儿天,你自己回去吧。”
小孟的名字叫孟驰,就住在柳宸家楼下,年纪跟柳宸差不多大,孟驰的妈妈跟李梅也是年纪相仿,两家人就住楼上楼下,再加上有些共同话题,李梅跟小孟妈妈也就逐渐熟络起来。
“哦。”柳宸冷漠地回答,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记得抓紧时间写作业啊,别就知道玩儿!”柳宸已经走进了单元门,还能听到李梅在那儿扯着嗓子喊,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她当然没有回话,这个时候假装听不见可是太合理了。
柳宸后来总是想,自己年少时候做出的最激烈的反抗竟然就只是沉默,自己竟然真的把一桩桩、一件件的委屈就那么生硬地往肚子里吞。
真的,谢谢学校,特别是初中,给了我一个被认可的平台,让我有机会用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内心填得满满的,还认识到了那么那么多的好朋友。
楼道黑漆漆的,没有灯,勉强算得上是光源的,只有楼道窗外微弱的路灯和旁边另一个院子里家家户户隔着窗户透出来的微光。
柳宸每次夜晚上楼的时候,都很喜欢顺着光源的那一排步梯,如果是紧接着的另一排,可以说是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每次上这排黑咕隆咚的楼梯时,柳宸都很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猫,只需一键开启夜视功能,什么烦恼就都没了,灵活上下台阶,畅通无阻,再也不用怕不小心踩空或者踩错摔倒了。
柳宸家住在顶楼,她终于走走停停、小心翼翼、慢慢悠悠地到达了自家门前,开始在兜里摸索着钥匙,拿到钥匙后又继续用手摸索着钥匙孔,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家里都是两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