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涴妤的命运哪里轮得到她置喙,朱恒尚在狱中,家中也无人能与公婆的决定抗衡。况且。身为外祖父外祖母的吴军与刘耘娘,也不便过多干涉,因为古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那泼出去的水。
刘耘娘沉默不语,将幼女从母亲身边夺走这般狠事,哪个母亲能忍?她望向吴悦,似乎也在能感受到这夺女之恨。这也正是吴军瞒着她,私自带吴悦去见曹俣的缘由。幸亏曹皇后要为赵宗实寻适龄女子,此事作罢,否则吴家定要闹得鸡犬不宁。
"敢问大姨子,这谢家可是住在陵水巷?" 廊下忽传来男子声音,却是杜充去而复返。
刘耘娘起身诧异道:"你不是扶绮娘回房了?怎地又折回来?可是绮娘身子不适?"
杜充跨进门来,向岳母、大姨子、小姨子依次躬身施礼,方道:"绮娘见大姨子神色有异,放心不下,特意遣我回来探望。方才在廊下听了一些,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不便贸然插口,还望岳母见谅。"
复又深深躬身施礼致歉,再次追问道:"这谢家可是住在陵水巷?那谢公子可是名唤谢铄?"
吴丽娘颔首作答,眸中泛起疑惑:"妹夫认得这位谢公子?"
杜充沉声道:"大姨子千万不可应承这门亲事!那谢铄... 他身染恶疾。"
医者本当严守病患隐私,但事关至亲安危,他也顾不得许多。
杜充这才解释道,今春族叔将他调至东京,携来家传古方,正是为了诊治谢铄这个特殊的病人。
"湿热毒邪下注?" 吴丽娘与刘耘娘母女重复着这隐晦病症,见杜充素来沉稳的面上泛起薄红,登时意会,这分明是那脏病!
"她们谢家竟敢如此!" 刘耘娘目眦欲裂。
吴丽娘泪如雨下,眼白泛起血丝,仿佛要泣出心头血来:"我要去告他们,去开封府告他们!"
北宋实行 "县 — 州(府)— 路 — 中央" 四级司法体系。
汴梁城内设有开封、祥符两个直属京畿的赤县,普通民刑案件须先向两县县衙递状。县衙主理户籍、田产、债务等纠纷及一般刑案,若对判决不服可上诉至开封府。作为京畿最高司法机关,开封府不仅直辖两赤县,更县衙案件或审理重大案件。但是由于开封府因地处京师,百姓遇权贵欺凌或官吏贪腐等情状,常绕过县衙径赴开封府陈情。
"母亲、姐姐暂且息怒。" 吴悦上前掰开大姐血肉模糊的指尖,丽娘方才用指甲扣的两双手鲜血淋漓。刘耘娘见状大惊,慌忙取绢帕为女儿包扎,杜充亦匆匆取来药箱中的金疮药。
"这官司怕是赢不得,即便侥幸胜诉,也会被轻描淡写地压下。" 吴悦硬着心肠说出残酷现实。
“怎么会,若开封府不秉公审理,我们便敲响登闻鼓直诉天听!" 刘耘娘不解。
吴丽娘亦含泪凝视妹妹,难以置信。
"母亲与姐姐有所不知,我们现下有两大劣势。"吴悦长叹一声,将这门道细细剖析。
“第一,就是这谢氏,有张淑媛庇护。”作为仁宗宠妃,张氏枕边风的威力不容小觑。曹皇后在后宫步步为营,不敢行错一步,这才让满朝文武以 "废后违礼" 为由力保,没有被仁宗给废掉。但是他们也不是真心维护这位中宫之主,只是因为这张淑媛没有育有皇子。仁宗无后,面临皇位传承危机,权力既然没有传承,这群士大夫不需要为了攀附张淑媛而舍弃曹皇后,一动不如一静,再看以后。
当年刘娥临朝称制,仁宗身世之事满朝皆知,却无一人敢言。仁宗虽然不能亲政但是也要上朝旁听,真要密陈身世岂会找不到时机?不过是畏惧刘娥作为摄政太后的权势,明哲保身的习性作祟罢了。待刘娥薨逝、仁宗亲政,这些人便如趋炎附势之辈,争相表忠,纷纷和仁宗说他亲娘李贵妃如何可怜,引得仁宗对刘娥怨怼之心大起,将原先不少刘娥大力推行施行的政策中止。
"官家如今宠幸张淑媛,一个寻常的骗婚案若经她发话,那些官吏岂会不知轻重?现成的判词便是‘朱家先毁前约,亏欠谢家一桩婚约 '。至于年齿悬殊要求提前送女,大可判令朱家将幼女养至及笄之年再行完婚 —— 也不过九载光阴。至于谢铄染疾,治就是了,九年光阴足以痊愈。即便痊愈无望,只要人未咽气,婚约仍需履行。"
"纵使谢铄病殁,朱涴妤也是之后的婚事不虞,改嫁去外地就是了。"
此时程朱理学尚未出现,二程虽已立派,但是朱熹还未出生,女子贞节观远不及后世严苛。直至明代将程朱理学定为官方学说,地方宗族方将《朱子家礼》与‘贞节观 '相糅合,衍生出严苛的女性守节规范,有些甚至将未婚守节纳入族规。
"所以即便胜诉,也不过是惨胜,还被谢家恶心一口,日后还要捏着鼻子和她家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