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到顾云卿回来也没想起除了当年与他比试的一面之缘外,我何时与他有过交集。但来日方长,我总能知道背后的来龙去脉,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如今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我盯着顾云卿手上拎着的油纸包,情不自禁在他身侧坐下:“这是什么?”
顾云卿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解着绳结,神情认真地好似精心打磨作品的工匠。一层层的油纸被徐徐展开,露出覆满莹白糖霜的柿饼。
“柿饼?”我咽了咽口水,饿了半天的胃顿时兴奋起来,“你怎么想到买这个?”
顾云卿把柿饼推到我面前,道:“弟子下山时买多了,我顺道拿了一份。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晚膳,你若是饿了,就吃些垫垫肚子。”
“真的?”扶玄戒律森严,我住了十天从不曾见弟子下山会买这种零嘴,顾云卿说谎也忒不合理。
顾云卿不理会我怀疑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指了指柿饼:“不吃我拿走。”
“哎哎哎,”我连忙把柿饼护进怀里,警惕地看着他,“给了我就是我的,堂堂扶玄掌门怎么能反悔。”
他没再做什么动作,只是目不转睛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干脆抓了一个柿饼塞到他手里:“分你一个,你应该不曾吃过这个吧。”
不知顾云卿从哪里买的柿饼,甜而不腻,唇齿满是清香。我吃起来一向不知节制,待我一个柿饼狼吞虎咽地下肚,他才慢慢开了口,低声说了几个字。
但我注意力全在要不要今晚就将这些柿饼吃完这件大事上,听他开了口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扶玄上下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等我想起来问他方才说了什么,也不便打断他了。
顾云卿吃相十分斯文,一板一眼像是被尺量过似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的禁欲模样,不像在吃柿饼,倒像是坐在殿上处理门派大事。
沈璧用膳也讲究规矩,但他举手投足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雅致,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偶尔被我招得破了规矩,也丝毫不减他独到的风范。
我一面神游,一面去拿柿饼,不想却摸了个空,指尖触上了光滑的油纸。
我可惜地瞧了一眼空荡荡的油纸包,我和顾云卿两人竟是把柿饼吃完了。
“下回再买,”顾云卿看了一眼逐渐昏沉的天色,抬手点亮了贴着符咒的长明灯,“晚膳我……”
我赶紧俯身按住他的手腕制止道:“我的那份就不必了。”
顾云卿的手臂紧张了一瞬又放松下来。他顿了顿,改口道:“那不传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与他离得太近。
只要我呼吸得深一些,气息就会拂到他的脸上。长明灯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直挺的鼻梁,英俊的凤目,我望着他幽深瞳孔里双目圆睁的我自己,忽然意识到这玄冰阁里只有我与他两个人共处一室,同结契大典的洞房夜是一样的。
在沈璧那里松散惯了,我都忘了,顾云卿,扶玄派的掌门人,是我名正言顺的道侣。
我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你还记得结契那晚我和你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顾云卿抬眼反问,目光澄然坦荡。
“饮合卺酒前说的,”我顿了顿,有些迟疑,“你真的不记得了?”
顾云卿思量片刻,摇摇头:“我酒量不好。”
原来同我一样是个喝不了酒的,我心下豁然,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