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固定着雪板,体积太大不好动作,只能先把上面覆住的松软雪堆挪开。
这么扒拉几下,身上倒是又暖和起来。
虽然体力已经没剩下多少,但她还是成功地,把自己从雪里扒了出来。
跪在软实的雪面上,贝阮抬头看看潇潇簌簌兜头落下的雪片,想起了饶新夏放进她手臂口袋里的对讲机。
戴着笨重的手套有些不好拿,贝阮索性脱了一只手套,反正这会正发热呢。
取出对讲机,贝阮蹙着眉心,努力回忆饶新夏教她的使用方法。
哦!开关在这里!
移开刻着ON的拨片,一小块绿色露了出来,预置调好了频道的对讲机里,立马传来轻微的噪音。
循着模糊的记忆拨弄了几下,似乎听到了些其他的声音。
好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是饶新夏!
“饶新夏!我在这里!”
贝阮对着机器大喊,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按住PTT(发话按钮),连着叫了好几声。
余音被洋洋洒洒的雪幕吸了进去,身边还是只有雪片打落在外衣上的声音,和手里机器不断持续着的白噪音。
心情又一次宕进了谷里。
贝阮低头看着手里的黑灰色仪器,裸露在外的指尖慢慢泛起了一层粉红,有轻微的刺痛感。
几片雪花落在手背,精致的六角晶体呈现着一种唯美对称的结构。
贝阮动手脱下雪板,站起身想要往记忆里的方向行走。
走了一小段,及膝的深雪微微浅了些。
方向应该是正确的,她需要回到雪道内,这样搜救的时候也会更容易被发现。
暴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手套在镜片上擦拭时,耳边传来了有些遥远的呼喊,但这声调,有些陌生……
“贝阮!”
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在上方。
“贝阮!!!”
是饶新夏!
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贝阮心中一痛。
这个声音……
是她熟悉的声线,音调却尖锐而破损,仿佛崩开的冰湖表面,布满优美的裂纹,却危险又惊心。
是她几乎从未听过的,声嘶力竭状态下的饶新夏。
贝阮的心突然‘咚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从那变了调的声音里,感知到了对方近乎恐惧的慌乱。
不,不对……
这种情绪,不仅仅是来自传入耳中的声音。
还有她身体深处的意识。
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她仿佛共感般,清晰感知到了饶新夏的恐慌。
就在那里!
视线投向被飘落雪花遮蔽的灰色阴影里,一个深色的身影行动笨拙向她行来。
那人抱着雪板,在看清她的一瞬间,扑腾着在厚厚的积雪里跳动着跑来。
像只雪地青蛙一样。
冲到她面前的饶新夏猛喘着气,抬手用力把雪板往身边积雪里插住。
然后,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她。
抱着她的人胸口剧烈起伏,喉间呼出的气息,隔着一层面罩都能感受到其中灼灼的热意。
饶新夏很快放开她,用有些喑哑的声音颤抖着询问:“你有没有伤到?”
贝阮怔怔看着她,仿佛要透过两层墨色的镜片看清那人此刻眼里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
胸腔处还在激烈鼓动,蔓延到四肢的恐慌麻痹着大脑。
饶新夏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找到了她而有缓解。
恐慌没有消减,甚至多出了害怕、担心、自责和心疼。
微微张开呼气的嘴唇,透着镀膜的镜片都显得那么苍白。
她禁不住用那只微微发凉的手,抚上了那片薄唇。
胸腔里的震动似乎停滞了一拍。
呆呆地看着贝阮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有些僵掉的脸部神经,仿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冰凉的指腹抚过的地方似乎有烈焰燃烧,灼灼燎人。
饶新夏喉头禁不住滚了滚,感受到体内涌出更多的热意。
她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错乱,竟在这雪雾茫茫空无一物之处,闻到了琥珀燃烧的气息。
意识清醒的瞬间,思绪回笼,昨晚的记忆涌进脑海,她倏然反应过来——那是贝阮的信息素。
树脂燃烧的温暖气息,带着蜂蜜的甘醇,混着姜百合的花香,甜美又诱人。
被这熟悉的感觉吸引,昨晚刚被标记过的后颈腺体,似乎又有些微微胀痛起来。
还未淡化的感官记忆,在这一刻渐渐清晰。
但还没来得及去细细感知这奇异的变化,脸颊突然传来微痛。
饶新夏:?
捏住她脸的Omega无奈开口问:“情绪收拾好了么?”
回忆起自己刚才过山车般的激烈起伏,和上一刻明目张胆的失态,饶新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怎么下去啊?”
“我带你下去。”
事后回忆起来,其实那天下午整体都非常开心,除了中间短暂的意外。
饶新夏原本是想抱着她滑下去,但贝阮害怕,最后改成背着。
下山后,贝阮心生后悔。
在饶新夏背上看到的景色,真的美到让人收不住心神。
虽然暴雨纷纷,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白茫雪花。
但近处偶尔落入视线,被覆雪缠盖的深色树木,和直到身体出现失重感后,才后觉望见的漆黑岩坡,让她窥见了这片雪山间的独有景致。
她该让饶新夏好好享受这样的快乐,而不是让对方在这样静谧的美妙风光中,为了她而心慌意乱、撕心裂肺。
她从未见过那张脸上如此的惊惧。
哪怕隔着盖住了大半张脸的雪镜,绷紧的下颌,近于惨败的脸色,和难掩痛意的唇线,也明确告知了她,饶新夏的情绪。
何况,还有那处微弱颤动的联结。
虽然只是趴在饶新夏的背上,她也能够体验些许,感受对方自山间滑落时的自由惬意。
在雪道上肆意滑行的饶新夏,是她熟悉的,自信不羁的模样。
不难想象,当她独自畅行在更幽静绝美的山中时,那颗向往自由的心,会有多么的愉悦。
不过……还有更后悔的事情。
她该让饶新夏抱着她下去的。
这样的机会殊为难得。
因为,从第二天时,她与饶新夏就不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