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小乌没有去大广间用饭,独自留在了天守阁,连近侍骚速剑也被他叫出去守在了门外。
烛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送来的晚餐偏清淡偏甜口,色香味俱全,是小乌喜欢的口味。但当他想拿筷子时,掌心留存着丝丝火辣辣的感觉,令他一下子回想起被父亲用树枝鞭打手心时铁面无私的模样,胸口顿时涌生出阵阵无力。
他不仅仅挨了罚,还又被父亲套走了一个秘密。
尽管他绝对信赖父亲不会借他的弱点伤害他,但盘托出秘密,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遮蔽可言,也还是会令他觉得不安,是比暴露自己的伤势的难堪更加深层的恐慌感。
刀剑男士之所以能对审神者一开始就无保留地信任,那是因为他们几乎没有真正以人形接触过人类社会,加上时政下放分灵前的调整,让他们对人类有极高的初始好感加成。
倘若是像小乌这样,在人类世界以人形生活数百年的非人类,就会明白保守一些秘密是多么充满安全感的行为。
可是,曾经教导他不该轻易表露情绪被人看透的父亲,如今却因为他的隐瞒受伤而发怒,小乌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瘫坐在椅子上的青年长长叹了口气,灯光落在他浓密的长睫上,像微微勾起的蝶翼上细碎的光斑,俊美的侧颜如墨笔丹青,浓浓沉沉地,每一笔都如燕尾般写意潋滟。而这张不似常人的美丽面容上,最出色的眼睛里却满是忧愁,盖住额鬓的漆黑短发柔软地勾着卷,后背的长发则随着仰头的弧度,发梢堪堪点到地毯。
浑身肉骨深处传来的密密麻麻刺痛感在不断提醒着小乌,他必须尽快准备恢复伤势,否则这些新伤势必会破坏他力量的平衡,对身体造成影响。
可是,和父亲闹了不愉快,他现在提不起太多心神去想自己的事……不知道他今晚再去道歉父亲能不能原谅他,以后不管父亲希望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再让他生气了……
“砰砰。”门口传来试探的敲门声。
“主公,小乌丸殿来了。”骚速剑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问道,“要请他进来吗?”
刚还想着去见父亲,突然就心想事成了,小乌连忙坐直身,想了想又站了起来,一边捋着坐出细褶的衣摆,一边回应道:“让父亲进来吧!”
小乌从未在本丸中掩饰过和小乌丸的父子关系,相比本丸刀剑们的想法态度,和父亲相认是小乌觉得最正确的决定。
乌鸦童子走进来时,红眸扫到案几上没动过的饭菜,脸色一冷。
“……父亲。”高挑端庄的狩衣青年在小乌丸面前显得温顺不已,只是视线一直左右摇移,不敢对上父亲的目光。“您,来是还有什么事吩咐吗?”总不会是没打够,所以准备再……
“没什么。”小乌丸略一停顿,“为父只是想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疗伤?”
小乌一愣。
今日父亲体罚他后就让他走了,他以为父亲已经生气到不愿管他的事了。
小乌睁大眼睛的惊讶模样倒叫小乌丸刚生的一点怒火也熄灭了。
他养大的孩子,分明还和以前一样,在他面前从未变过。
“既然有办法治好自己,就别拖延太久,为父也会担心。”微微叹了口气,小乌丸轻声说出心声。
但凡小乌能更爱护自己一些,小乌丸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时时担心,他甚至开始庆幸小乌还能在无可挽救地糟蹋身体前遇到了他,至少他在,就还能看着这孩子,阻止他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
尽管不久前才因为隐瞒而被父亲大人打了手心,但现在父亲主动示好,小乌一时间脸上没反应过来,心里却是开心得不行。
父亲还是在乎他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明天我会再出阵一次。”小乌没想掩饰表情,自然而然舒展神情,咧出一颗小虎牙,“请父亲不必担心。”
分别这么久,他也不是第一次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死里逃生,但既然他能撑到和父亲重逢,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碎掉。
他很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呢。
……
在大广间时,膝丸看着空荡荡的主座,还有云淡风轻吃着晚餐的兄长,实好不容易才把疑问咽了下去。
“阿尼甲,你和小乌到底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小乌都没来吃晚饭?”回到部屋里,膝丸终于能问出自己想问的事了。
髭切捧着弟弟丸给倒的茶,笑眯眯喟叹:“啊啦,肘丸为什么会觉得跟我有关呢?”
“但是,小乌不就是从回来后才开始不出来的。”膝丸说着说着渐渐消了声。
其实他也不是很肯定,但他总觉得兄长跟小乌一块儿出去肯定会闹出事,毕竟他们的相性和矛盾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