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文思视角
我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疼痛击垮了,这游戏带来的痛感,就仿佛要将我置于死地,怎么会这么疼?全身的肌肉好似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意识也在这剧痛中逐渐模糊。
恍惚间,我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身体不断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在这失重的状态下,我本能地挣扎着,可一切都是徒劳。渐渐地,不知道下坠了多久,仿佛掉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我缓缓闭上双眼,反正因为夜盲症,我本就难以视物,而此刻周围黑暗得令人胆寒,倒不如闭眼。
然而,这黑暗中的寂静,竟让我渐渐平静下来。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剧痛难忍,只是疼痛过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一阵阵地涌来。不知不觉,我又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地。可我记得自己下坠了那么久,摔在地上居然毫发无损,这实在有些诡异。而周围的景象,竟是我昏迷时所处的“白色区域”,这让我一阵恍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昏迷,而身体仍在持续下坠。
我缓缓站起身,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痛感清晰,好吧,看来不是昏迷。我苦笑着,心里暗自懊恼,早知道就下手轻点了。
我再度打量四周,丝毫不见有人的踪迹。可这不是游戏吗?怎么会没人呢?难道还在体验期,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单机游戏?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有人吗?”声音在四周不断回荡,却始终无人应答。看来,这里确实没有人。
我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当脚实实在在地落在地面上时,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毕竟之前还担心四周都是万丈深渊。就这样,我开始向前走去。
但奇怪的是,这和我昏迷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没走多远,我便累得气喘吁吁。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地上休息,心想干脆不走了。这片白花花的区域,亮得如同太阳直射在雪地上,刺得我眼睛生疼。可奇怪的是,昏迷时身处白色区域却没有这种感觉。我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缓了一会儿,我努力将混乱的思绪捋清,却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我知道自己身体欠佳,但也不至于走几步路就累成这样,毕竟我的体育成绩里,跳绳可是合格的。而且,休息片刻后,我竟感觉更累了,仿佛休息消耗的体力比走路还多。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似乎在吸收我的体力。我站起身,对着四周自言自语道:“你在吸收我的体力?”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回答我吧……这不是游戏吗?怎么连个任务都没有。你该不会告诉我,游戏内容就是挑战自我……”我像是在赌博,赌这里有“人”能听到我的话。
果然,这次我的话没有产生回荡声。过了许久,一面电蓝色显示屏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我开始察觉到体力不正常流失的时候。”我语气平淡地说道,“而且,既然这是个游戏,怎么会连个任务都没有呢?”我无奈地苦笑。
——恭喜你,合格了——
“什么?”我满心疑惑地问道。
——你有权利窥视过去——
“我没失忆啊。”我愣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所谓的窥视过去是什么意思。
——梦该醒了——
它似乎根本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说”着。……梦该醒了……这句话……我心中暗自思忖,为什么又出现了一次?
——记忆复现——
“等……”
不等我把话说完,对方骤然释放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我顿时被冲击得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看到了“我”。
◇
(第三视角呈现)
“这是什么奇葩家庭?女儿病完儿子病?”一位医生骂骂咧咧地从一座教堂中走出来,看他的模样,大约六七十岁。从他的表情能明显看出,他既生气又无奈。
“任医生,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几个随行的年轻医生赶忙劝道。
“怎么保重?这户人家我这个月都已经来了15次了!女儿病完儿子病!这家人整天就光剩下生病这事儿了是吗?”任医生气得不行。
“那也没办法呀。”一位年轻医生无奈地说。
“我听说,这两个孩子都是试管婴儿,好像还遗传了父亲的某种疾病。”另一位年轻医生小声说道。
“唉,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奇怪。但我身为医生,现在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只是那个女孩,唉……”任医生没说完的话,大家似乎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教堂内部后院的住宅里,一位年仅12岁的小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她面色毫无血色,身体冰冷,从头到脚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在她床边,坐着一位小男孩,正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文思,过来帮忙,别打扰你妹妹休息。”一位女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15岁的卿文思闻声走出。
门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盛开的满天星,一位女子正在外面浇花。
“别看了,过来帮忙。”女士说道。
“妈,这些花是谁种的?以前好像没有啊。”卿文思问道。
“哦,是我种的。”女士回答。
“给谁的?您和父亲都不喜欢这种花呀。”
“给你妹妹。”女士这句话一出口,仿佛触碰到了卿文思的逆鳞。
“为什么?”卿文思追问道。
“因为你妹妹生病了。”
女士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卿文思突然发起火来。
“我哪点比不上卿千里?”卿文思大声叫道。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女士一脸好奇。
其实,卿文思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哦,没什么。”卿文思赶忙说道。
“吵什么,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一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
“父亲!”
“老公。”
“你们吵什么,不知道千里现在不能受刺激吗?”男子摆出一副教父审判人的架势。
“不是这样的。”卿文思赶忙解释,“我们没吵架。”
“那你们刚才说话声音怎么那么大?”男子质问道。
“文思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说一句话好像就会惹到他。”女士抱怨道。
“是这样吗?”男子看向卿文思。
“……是。”卿文思低声答道。
“家规第四十三条!”
“不能以任何理由和父母大声说话。”卿文思小心翼翼地说。
“那你是怎么做的?”
“……”
“谈吐与仪态,你知道该怎么做,练到我满意为止。”
说完,男子便扬长而去。
从4岁起,卿文思就在父亲的严苛训练下,努力将自己打造成父母心目中的良好少年形象。起初,卿文思满心反抗,但在长达十年的折磨下,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训练方式,从反抗逐渐变得顺从。因为他明白,不顺从虽然不会被打骂,但会被要求重复做一些无聊的事,还会有人盯着,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就这样,一直到卿文思16岁。
在教堂的后院,那片种满了满天星的地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卿千里之墓”。
没错,早在一年前,任医生就放弃了对卿千里的治疗,因为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于是,家里所有人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了卿文思身上。好在,卿文思的病虽然基本痊愈,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这后遗症就是,他虽然很擅长包装自己,但内心深处偶尔显现出的病症却无法掩饰。有时仅仅是表情上的一点细微变化,严重时顶多骂一句,然后又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平时包装自己的样子。造成这种情况,和他的家庭脱不了干系,而这也已经成为了卿文思的习惯。他对人的温柔和内心的病症,仿佛已经根深蒂固,会伴随他一生。
但不管怎样,卿文思病好,还是让他的父母松了一口气。然而,卿文思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做给医生看的,和自己一样,都擅长包装自己。
卿文思站在卿千里的墓前,眼神冷漠,那是只有他独自一人时才会露出的表情。说实话,卿文思从来都不喜欢妹妹。相反,卿千里却很依赖哥哥,无论卿文思怎么想甩开她,她总会自己找到哥哥身边。
至于卿文思讨厌妹妹的原因,是因为父母自始至终都偏爱女孩。妹妹通过试管出生后,家里重女轻男的现象愈发明显。虽然卿文思从未被父母打骂过,但从生活的点滴中还是能感受到差别。比如,卿千里和他患着同样的病,却从来不用练习仪态和谈吐,而他只要让父母稍有不满,无论外面刮风下雨,都会被父亲叫到外面,站在凉棚下练习。在家里,他说话必须文雅,做事必须让父亲满意,哪怕只是拿个杯子,动作稍有不符要求,就得重做。但妹妹却截然不同,她就像家里的“小暴君”,稍有不顺心就发火,在床上滚来滚去还大喊大叫,可父母对她永远都是包容的态度。甚至她摔坏了父亲十分重要的东西,也不会受到惩罚,要是换成自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因此,卿千里去世后,卿文思并没有流露出怜悯之情,反而面带讥笑地看着她的墓碑,而他的父母却痛哭了一整天。
从那以后,卿文思去学校时,同学们都说他冷血、没有感情。再加上他也是试管婴儿,同学们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看法。只有卿文思自己有苦难言。
他当然想过反抗,无数次想把那些叫他冷血动物的人脑袋提起来往墙上撞。但他心里清楚,一旦这么做,回到家肯定又要被迫练习那些该死的规矩。所以,他习惯了听到议论后,假装没听见,成功在同学面前塑造出一个冷血,却又温柔、有礼貌、学习好、认真倾听别人说话的奇怪形象。这也是卿文思没什么朋友的原因。
默默承受一切,似乎已经成了卿文思的习惯……直到……她出现……
◇
我被猛地甩回了白色区域,整个人踉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思绪却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无法自拔。
卿千里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