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毕去非拜别卓元龟,独自走在西街上。
虽是过了元宵,但街上之人仍是不少,好生热闹。吆喝、笙箫、嬉笑声声声入耳,压过了毕去非胃部收缩的声响。
毕去非打住脚步,略略看了眼卖羊杂汤和鱼羹的小摊,掏出仅剩的铜钱去隔壁买了个刚出炉的胡饼。
正逢毕去非就着鼻尖那浓郁的鱼汤香和羊杂的荤腥味,把胡饼嚼吧嚼吧进入肚子的功夫,人群不知为何竟就开始骚动起来。
“那边哪来的那么多人?发生啥了?”卖胡饼的小贩夹热饼的手停在半空,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前方,嘴中好喃喃自语道。
登时,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都停下了手中生意,伸长了脑袋想看清前面发生了何事。
被动静吸引的毕去非抬眼望去,不知何时人都扎堆凑在前处,密密麻麻围在不远处的河道边。
“当家的,你看清了吗?”
“没呢,这人挤人的哪里看得清。”
“听说这河里捞出来了个吓人的东西。”
“神神秘秘的,但是围了这么多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能吓人到哪里去?”
“这可不好说。”
昏暗的河中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毕去非隐约能从嘈杂的议论声中辨认出“淹死人了”的字眼。
“县衙办事,靠近者杖责五十。”
冷冽的声音落下,拥挤喧哗的人群静了一瞬,随后如潮水般退开,露出站于其中的冷峻县令和温润公子。
严子皓身着极深的青色袍子,颜色沉闷,半点花纹也瞧不见,却生生被他穿出几分峭拔来。
而徐净秋面如冠玉,身着的象牙白牙白襕袍。
相隔人群,严子皓目光如刃,远远便攫住了毕去非的瘦弱身影,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真巧,毕书吏。”随严子皓而来的徐净秋语气温润,率先开口道。
不巧不巧。放衙后无故问安,非劳即责,总之绝非善事。
“县令大人,徐公子。”毕去非朝两人作揖,脚步偏转便是要离开,“我还有事,就不烦扰了。”
“等等。”严子皓习惯性地伸手拎住毕去非袖袍的领子,“你随我去查案。”
“县令大人,现下都放衙了。”毕去非嘟囔着转过身,抬眼却不期然撞入严子皓如墨的眸子里面,话卡了一瞬,又继续言道:“何况今日又不是我宿直。”
“宿直十文。”严子皓微启薄唇。
毕去非不偏不倚与严子皓对上视线,面上流露出几分为难,“不是在下不愿意,只是……”
“五十文。”严子皓干脆回道。
这下毕去非还未应声,严子皓又加到了八十文。
“在下其实早有宿直之意,毕竟这实乃县衙之人分内事。”
毕去非掸了掸袖袍不存在的灰尘,抬脚跟着严子皓来到河道边,恰好撞见正要验尸的林上阮。
“你来了。”林上阮慢条斯理地摊开皮褡链,把剪子抽出擦净,淡淡抬眼看向毕去非。
毕去非感觉全身莫名有寒毛立起,“你怎么看我的眼神和看尸体似的。”
林上阮的眉头微挑,“你的脸色比死了一天的尸体还白。”
这人的嘴可比砒霜毒多了。
眼前划过利刃折射出的寒光,毕去非默默闭上嘴巴,罢了罢了。
毕去非目光落在河道边,收敛神色,眼底透出几分严肃。
那处静静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相近,都是三十五六的年纪。
两人都是穿着粗麻缝制的短袄,下着单裤,腿上还沾着被水冲散的束腰稻草。而细看尸体的关节处,都有变形的迹象。
徐净秋在尸体两侧整齐排列好灯笼,便于林上阮验尸。
林上阮用麻布蒙住口鼻,把姜片含在嘴中,随后看向女性尸体的面部,用手指拨开女子口唇观察。
“面色发白,双目微突,唇边及舌底略有泥沙。”
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移,轻按女子发白的手臂,微软有些许肿胀,关节处无僵硬之感。
林上阮翻过尸体背面,用剪子裁开衣料,背腰处的暗紫尸斑登时显现出来。
结合尸体僵状和尸斑,林上阮开口道:“女子约于昨日未时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