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竹!”谭珺悦的钢笔重重敲在桌面上,“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校长指望你拿省状元,各科老师都把你当招牌,你就是这样回报大家的期望的?”
许风看到苏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但她的下巴依然倔强地扬起,“我会在考试时写符合要求的作文。但平时的练习,我想保留自己的风格。”
“什么风格?”谭珺悦抽出其中一页稿纸,“母亲的手腕上有星辰的轨迹,她教我认识仙女座时,指间的烟草味与夜风缠绕——这是作文还是散文诗?高考会考这个吗?”
许风的心猛地一跳。
苏竹写的是她妈妈?那个教她看星星的妈妈?
谭珺悦继续道,“还有这里——化疗使她的头发像秋叶一样脱落,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我们共赏过的北极星。”
老师的语气软了下来,“苏竹,我很抱歉你母亲的事,但把这些私人情感写进投稿的作文里……”
“我明白了。”苏竹突然打断她,声音像冰封的湖面,“我会重写一篇。”
许风从没见过这样的苏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温度,连那颗泪痣都显得暗淡无光。
她看到苏竹伸手去拿那叠稿纸,但谭珺悦按住了其中一页。
“这篇……私下写得很好。”谭珺悦推了推眼镜,“只是不适合考试。你可以留着。”
苏竹点点头,动作机械地将稿纸塞进文件夹。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许风清楚地看到一滴泪水砸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许风赶紧退到走廊拐角,背部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文字——“母亲的手腕上有星辰的轨迹”。
那样美的句子,竟然被要求藏起来?
她想起苏竹床头那个转向墙壁的相框,还有她谈起观星时瞬间柔软的眼神。
几分钟后,苏竹从办公室出来。
她已经擦干了眼泪,甚至重新扎好了头发,只有微红的眼角泄露了刚才的情绪。许风假装刚好路过,从拐角处蹦出来。
“嘿!谭老师没为难你吧?”许风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苏竹明显吓了一跳,眼镜后的眼睛瞪大,“你……怎么在这里?”
“上厕所迷路了呗。”许风晃了晃手里的空咖啡罐,“顺便扔垃圾。”
苏竹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问,“你听到了多少?”
许风的心跳漏了一拍,苏竹太敏锐了。
“就……听到谭老师夸你作文写得好?”她试探性地回答。
苏竹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许风能看出她在挣扎是否要揭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走吧,要上课了。”
“等等!”许风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冰镇汽水——她刚才买的,“这个给你。据说甜的东西能改善心情。”
苏竹看着那瓶冒着水珠的橘子汽水,表情微妙地变化着。
许风注意到她右手指甲在文件夹边缘留下了一排小小的月牙形凹痕。
“我不喜欢甜的。”苏竹最终说道,但接过了汽水,“但……谢谢。”
许风咧嘴笑了,“骗人!你明明爱吃草莓味的水果软糖。昨天下午第二节课间,我看到你偷偷吃了一颗。”
苏竹的手停在半空,眼睛微微睁大,“你……为什么会注意这个?”
“因为我……”许风突然卡壳了,耳根发烫,“因为我观察力也很强啊!”
两人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许风偷偷瞄了一眼苏竹的侧脸,发现那颗泪痣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棕色,像一颗小小的星辰印记。
“苏竹。”许风突然停下脚步,“我觉得你那篇作文……听起来很美。”
苏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她没有停下脚步,“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许风追上去,“但我知道好的文字应该让人感觉真实。就像……就像星星是真实的,即使我们有时看不到它们。”
苏竹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转过头,阳光在她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两道弧光,遮住了她的眼眸,“许风。”
“嗯?”
“下个月有天文馆的实践活动。”苏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铃声淹没,“要一起去吗?”
许风怔住了,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要,我可以带望远镜!我还有个能看星座的APP!”
苏竹微微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她拧开汽水瓶盖,小心地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太甜了。”
“但你喜欢,对吧?”许风得意地说。
苏竹没有回答,但许风看到她将汽水瓶小心地放进了书包侧袋,而不是扔进走廊的垃圾桶。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许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当她们回到操场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来。
南昭甚至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苏大学霸喝汽水?”
许风挡在苏竹前面,双手叉腰,“干嘛?学霸就不能喝汽水啊?”
在一片起哄声中,许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苏竹。
令她惊讶的是,苏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避开众人的目光,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汽水瓶。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有两千米?
拜托,她跑八百米已经够呛了好吧!
许风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
阳光火辣辣地灼烧着她的后颈,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淌,浸透了运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