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呢,因为只有梦里,人才听不见任何声音。」
与人说起往日才得来噩梦,裴青困顿糊涂地想着,执意想将那些模糊黑影看清。
「噢,爸爸。」
那个男人,人人都说他家世良好,受过体面的教育,形容高大,样貌亦英俊。
「噢,妈妈。」
这个女人,她模样平平,人人都说她有一张圆圆的脸,四肢不够修长美妙,个子亦小小,唯有当她因自觉幸福而欢笑起来的那刻,才可勉强称得上有些姿色娇俏。
凭裴青来看,凭世人来看,大家应该都会觉得,他们是看起来不够相衬的一对伴侣。
看啊,看薄嘴唇翕张着,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粉色的大钞,那竭力试图讨好自己孩子的男人,一面想将钞票强行塞进年幼的裴青手中,一面还滔滔不绝地努力说很多,非常多的道理。
事情过去太久,对他的说话记不清,裴青却始终忘不掉他那恳切哀求的语气。
“不要告诉你妈,好不好?”
他面前的小孩儿轻蔑他那示好,不肯碰那些纸一下,也固执后退着不肯与他接近。
这不能怪我啊,裴青想,那个男人,他只是看起来可怜而已,但其实他正也是用的同一张嘴,去亲吻他人,去欺瞒他人。
脏东西,他是那么地小心翼翼,不肯教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发现了秘密,却又大意得从未想到过,与他交好那男孩会突然就出现在裴青的学校门口,拦住了裴青。
他说,你就是那个裴青吧?我认识你爸爸。
如同得意洋洋的年轻男孩曾让裴青看见真相,还看他们举止亲昵,现在的裴也看自己。
他那表情像是在哭,像是在憎,裴青仿佛都还能听见他曾是如何发出激动的声音。
“你现在想起我了啊?那你跟别的男的在一块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对不起我妈吗?”
当他这样问过之后,做父亲的也仿佛再编造不出什么来回答,最后竟对他跪了下去:“我求求你。”
求什么?求裴青跟他一齐隐瞒?或者是一齐去欺骗吧,裴青冷冷地看他。
“你真恶心。”
当真恶心,当真嫌弃,在这个炎夏梦中重温还觉冷,与那时的裴青一样,此刻的裴青泛着一身鸡皮疙瘩嗦不停,心想实在恶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裴青想不通自己的父亲,就如想不通那个男孩。
今日譬如当日,他又出现在了裴青面前,跟裴青的父亲站在一起。
他们静默地手牵着手,好似十分恩爱,让裴青想起那天自己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找上自己,让裴青想起即便自己也大声跟他说了恶心,他却不以为然,漫不经心。
“我也没办法啊,他说他不想离婚,因为你。”
那男孩的模样看起来竟比裴青还无辜些,而裴青痛恨地望他,也痛苦地想,后来他人来责怪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