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你一句话,你……”
都是他,都是因为他——要是没有这个人就好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贺兰绪见林絮眼神躲闪,飘忽不定,更觉她心中有鬼,一腔深情堵在胸口,酸涩难忍。他深吸一口气,十指扣紧她双肩,重复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难道你当真……”
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了……如果与人相爱就是进退两难、不死不休,那还要它做什么?!
一线金光闪过,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夺目。三分刀气溢出,倏忽掠过梅林,将满树繁花纷纷挑落。一时间,林中尽是折枝之声。
“啪嗒。”好像是滴水的声音。她抬眼望去,如梦初醒。
贺兰绪定定地凝视她,不知为何,他眼中除了痛彻心扉的不可置信,还有许多意料之内的了然于心:“原来你真……下得了手。”他含泪笑起来,忽又剧烈咳嗽几声,反复念道:“真的是这样,他说的都是真的……”
冰冷的雪气从他胸口灌入,慢慢渗进骨髓,痛彻心扉。意识模糊间,贺兰绪不禁想道:原来她寒症复发时,是这般寂寥的感觉,就像心口下了一万年的大雪。
相较于他的颓然,林絮这边则显得更为慌乱。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拼命想缩回手去,然而右手已然麻木不听使唤,像是被凝结的霜雪冻在了刀柄上。
“其实我,我们本来就是要去西域的,你为什么不把我骗去胡弥再杀?让我死在这里,你……”贺兰绪垂下眼,声音低落下来,几近喃喃自语,“可就没有药了。”
“林姑娘心计无双,为达目的连感情都可以拿来利用,今日怎的做了这种赔本买卖?”
林絮心中滴血,脑中又是一团乱麻,根本无力思考这句话的深意,只急急道:“你别说话了,我现在就……”
话音未落,林絮只感一道掌风拂过,将她大力推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大滩鲜血随之泼出,溅在雪地上,宛若点点红梅,凄艳无双。
“你疯了!”林絮见到这幕,又气又急,忍不住怒喊道。
“我……进入中原后,就在被不同的武林门派追杀。他们有用刀的,有用剑的,有习武老手,也有初生牛犊。”贺兰绪半跪在雪地上,摇着头苦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害人不杀人,却难以被这天下所容。”
“我躲过这重重艰险来到京城,只为见你一面。可我抛却生死也要见的人,竟然也想要我的命。”
“我没有死在他们手上,今日却要死在你的刀下了……”
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他觉得意识逐渐回拢,身体越来越轻盈,甚至起了灼烫之感,而胸口剧痛则恍然不存了。
贺兰绪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死前有挚爱之人相伴,或许也是幸运。那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会是什么?
贺兰绪顿了顿,抬眼盯着林絮被泪水浸湿的脸庞,似是要把这人的模样刻进心底,带往轮回:“林儿,其实只要你的一句话,我就可以为你去死的。”
什么为你去死?他到底在说什么?林絮眼眶含泪,止不住地摇头,正要上前询问,忽听得身侧一声大喝:“你在干什么?!”
她仓惶转头望去,只见燕无涯怒发冲冠,眼中怒火似要燎原,提剑便朝她攻来。
刀剑相交,擦出“铮”的一声脆响。琥珀刀以那裂痕为基,四分五裂成了一捧碎片。金色的碎光在半空散开,后飘零掉落在雪地上,宛若烟花炸开又隐于夜幕,顷刻间便不见了。
琥珀刀,竟然碎了……
在场三人俱是一愣,燕无涯率先反应过来,扔开手中断剑,转身抽出贺兰绪的朱雀鞭向林絮劈去:“我今日就杀了你!”
“燕兄,我……”林絮急急后退数步,折了梅枝作剑抵挡,却不敌燕无涯凌厉的进攻。数招之后,她错漏一步,脚腕被他抽出了两条鞭痕。
贺兰绪见燕无涯越斗越狠,心中焦急,拼尽全身气力喊道:“燕兄,你不要伤她,我……咳咳。”
听到这声,燕无涯攻势霎时一停,这才忆起身后之人再不救治就会伤重至死,连忙回身将他扶起,关切道:“还能撑吗?”
贺兰绪脸色惨白,已是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燕无涯脸色崩得死紧,抬手封了他周身数处要穴命脉,冷声道:“早与你说了,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我们走。”
二人离开后,梅林重新恢复寂静。林絮孤身立在雪地里,麻木地盯着地上那片红色。
又是这样漆黑的夜晚,又是这样的一大滩血。
此情此景下,她突然想起了朱明熙的一句话:你没发现吗?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
是啊,我能为了活命生啖人肉,自然也可以为了复仇手刃爱人。什么为天下人请命,她只不过是想那人死得永世无法翻身而已。
她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背信弃义、草菅人命。
林絮自嘲地笑了笑,将手上凝结的血块剥离,转身浑浑噩噩地朝皇宫走去。
“她是哪家的姑娘?这样……成何体统哪!”
“你看那个姐姐好奇怪……”
“你是什么人?没有腰牌禁止入内!”
“她是东宫的,太子殿下提前吩咐过了。蠢货,赶紧放人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跑来一个小宫女。林絮眨眨眼,好像没看到似的,依旧脚步不停往前走去。
叶茯苓张开双臂,急急忙忙将她拦住,喘着粗气道:“不好了,曲楼主,曲楼主她死了!”
话音落下,只见林絮身形一滞,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林……苏,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