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谈话的时间也没能托迟到第二天早上。
殷蔚殊是在凌晨,被心中嘈杂不宁的念头吵醒的。
无数细碎的小情绪汇聚在一起,就显得热闹而鲜活,吵得人不得安眠。
他醒来后,几乎立刻察觉到,再次蹲在门外的身影,
殷蔚殊眼底清明,但脑中难免有些沉重的胀痛,很少更改的作息无声抗议,他按了按鼻根,压下那些源于本能的不快。
邢宿不懂事,引导起来要费些功夫,现在能老老实实的等在门外,已经很进步。
两个人都不算脾气多好的人。
但既然邢宿在殷蔚殊面前乖巧,他就算是为了表达对这种行为的赞许,也得对邢宿多几分耐心。
尽管如此,殷蔚殊开门时还是气息沉冷,移下视线问邢宿:“你知道我能感受到你在这里吧。”
邢宿小小张了张嘴,表情发愣。
他忘记了。
对殷蔚殊来说,自己给出的,原本只是希望能保护他,让他便利的污染区能力,也是负担吗?
有迹可循的,邢宿眼中的一抹惊喜闪灭片刻,变得黯淡。
尽管落寞,还是乖乖说:“忘记了。”
“对不起,下次我…想小声一点。”
传到殷蔚殊这里的念头却更重了。
千回百转,声声不绝,酸的冒泡。
算了。
殷蔚殊俯身在邢宿发顶点了点,“这次没有睡着,算你表现的还不错。”
他很快收回手,他掠过邢宿秒变惊喜的眼神径直往外走。
邢宿则小尾巴一样眼巴巴跟上。
谈心该选一个舒适让人放松的环境,尤其邢宿很紧张。
殷蔚殊顺着记忆中的方向下楼又往深处拐,温泉的位置还要靠后,从距离来看,需要越过几乎半个后花园。
但不知第几代主人建造了风格恢弘的回廊,象牙白的石拱在顶端交汇成典型的波斯式弧顶,在镂空设计的间隙中,雕刻着异国语言的诗句,白日的这里显得神圣且亮堂。
如今夜色深沉,只不远处的落地灯微弱亮着。
浮雕留有岁月的痕迹,有些已经发黄积垢,岁月的颜色怎么也洗不去,看起来幽深又危险,邢宿靠近了几步,守在殷蔚殊身边,并好奇打量四周。
他听过殷蔚殊讲童话故事。
但这里就像是会随时冒出来一只恶龙,然后将殷蔚殊叼走。
想到这里,邢宿忽然抓住殷蔚殊的手腕,手臂几乎贴着手臂,他小声说:“我会保护你不被抓走。”
殷蔚殊并未收回手,而是侧目看了一眼看似沉着,实则仍然不安的邢宿,眸光忽然一动。
“你很想保护我?”
他目光淡漠落在前方,不算温柔的问:“是不是我不需要保护的时候,你觉得我会赶你走?”
邢宿手中抓的更紧。
殷蔚殊拍了拍他的手背,结束了话题,“好了,我知道了。”
渐渐的,周围温湿度都逐步上升,邢宿皱了皱眉,脸上都感受到了温热的潮湿感。
不等他开口,殷蔚殊便下一步抽回手,按在邢宿后背将他推到更衣室,“换件浴衣,我在外面等你,泡过温泉有助于你睡眠。”
“好。”
邢宿一步三回头,“你就在这里等我吗。”
“对,”他并未离开,也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对着邢宿浅浅颔首,“十分钟。”
而后便转过身,一双幽沉的冷眸缓缓闭合,再睁开眼时,已然恢复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
平湖般的神色中,对邢宿的心思了如指掌。
今天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以前,虽然邢宿同样没什么出息,但也是要象征性的闹一闹。
就算很快就会哄好,流程也不能省.
毕竟邢宿不会放过给自己讨好处的机会。
至于今日……
三分钟后,邢宿飞快的冲到门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这才忐忑开门。
还在。
他轻舒出一口气,仍然不想要聊什么。沉重的,将两人摊开的事情,他一个都不想做。
不等殷蔚殊回头看,邢宿已经凑上来,拽皱了他的衣袖一角,“你不要换衣服吗?”
他说着“不了”,握着邢宿的手腕将他带到温泉池,并不刺鼻的硫磺味被烘热之后,呈现出微涩的质感,又伴着热气缠在两人身周围。
邢宿在殷蔚殊幽静的目光中沉入水中,有些舒服,赶了近十个小时的飞机,又坐车辗转,紧绷的心情就算不情愿,也还是被温水抚慰。
殷蔚殊就坐在池子边的矮凳上,顺手接过邢宿的头发,抚顺之后再松开,一面鸦色薄扇在邢宿身后铺展开。
“记得上一次,你在我门外睡着,向我保证过什么吗?”
他开门见山的进入话题,并指托在邢宿的下颌,扳回了他想要逃避的目光问,“既然有话要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说。”
邢宿又发懵。
他保证过很多东西,上到不许伤人下到吃饭要坐正,这实在为难人,邢宿只能调动记忆。
想起来了。
“保证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殷蔚殊还算满意,“我答应了吗?”
邢宿眼睛亮了亮,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误区,“答应了。”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殷蔚殊凉凉地问:“那你在闹什么?”
是哦……
邢宿泡在温泉池中,微烫的池水让他卸下一身防备,眯着眼舒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