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久没消息,谁知道你是不是迷路了。”
新沂边说边将苏盐打量一圈,好像是在确认她在来的路上有没有被打劫似的。
苏盐差点被他眼神逗笑,“我们可以手机联系,昨天不是刚加了微信吗?”
新沂“哦”了一声,似乎真的忘了这茬似的。
苏盐觉得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
“走吧,先去看房子。”她重新点开手机地图。
新沂朝她瞥了眼,走在前面带路,“跟我走更快。”
苏盐就跟在他身后,以防万一,地图软件没关。
七八分钟后,两人从一条破败的窄巷穿出来,拐个弯一抬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用红色钢条在半空中砌成的“马栏广场”四个字。
字体呈圆弧状排列,上面布着灰尘和可疑的污渍,就算是新春佳节也没有人去清洁过。后面密密麻麻十几幢灰扑扑的高楼也像是洗不干净的石条,突兀而拥挤地竖立在明净如洗的靛蓝天空下。
尽管苏盐在帮新沂一家找房子时,已经事先在网站上浏览过这个小区的情况,但照片还是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很难想象这样危房一样的建筑群竟然和桃源壹号那样的高档小区同处于一个市区,并且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四十公里。
苏盐怕新沂先入为主,对这个小区的第一印象不好,影响他对房子的评价。
她就温声和他解释:“马栏广场这片房龄确实挺老,但是当时承建的公司是国企,质量一定是过关的,目前也不存在漏水、外墙不保温的情况。而且房子户型也都端正,采光没问题。周边的配套设施也都成熟,生活起来很方便。”
新沂“嗯”了一声,“我和我爸妈都不挑,只要租金合适。”
苏盐微怔,这话很实在,但像他这样年纪的小孩,正是自尊心敏感的时候,平常人囊中羞涩都要遮掩一番,新沂却无比坦荡冰并且不以穷为耻。
苏盐先去事先联系好的门店借钥匙,然后带着新沂一套套地慢慢看。
边看边介绍房屋面积、屋内配套、房主情况……
马栏广场里在租的房子挺多,但符合新沂一家的要求的却占少数,苏盐精挑细选了四套。
看完之后,她提议再去相隔两条街的另一个小区看看。
新沂却说:“不用了,刚才看的第二套就挺好。”
他看着苏盐顿了顿,问:“房租可以再便宜点吗?”
六十平的两室一厅,月租金一千零五十,房主还包取暖和物业费,这样的房子在同类型中已经是性价比之王。
他见苏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转过头闷闷道:“就是问一下,不能也没关系。”
“稍等一下。”苏盐一边点亮手机屏幕一边说,“我联系下房主,和他再沟通一下。”
沟通期间,两人站在室外吹凉风干等着也不是一回事。
快到中午了,苏盐就带新沂去街对面找了一家卖砂锅米线的店找位置坐下。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米线,苏盐一边吃一边在微信上和房主聊,新沂吃得很快,吃完后默不作声地往柜台那边走去。
“我付过了。”苏盐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提醒一句。
新沂若无其事地背对着苏盐点了点头,就走出了米线店。
过了会,他拿着两瓶饮料回来,包装精美看起来就贵一点的那瓶放到苏盐面前,另一瓶拿在手里拧开了仰头就咕噜噜喝了大半。
苏盐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手边的饮料对新沂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提了句房主答应每月租金降五十,并且一次性承担安装网络的费用。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再磨下去,房主就该把她拉黑了。
新沂大概也知道再不能便宜了,他问苏盐:“我能回去和爸妈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吗?”
“当然可以。”苏盐说。
两人离开米线店,将刚才看过的所有房屋钥匙归还。
苏盐打算乘地铁原路返回,问新沂怎么回去,他也不说话,默默在前面带路将苏盐领到地铁站,然后很老成地冲她点一下头,转身离开。
晚上苏盐下班回到公寓,去五楼取快递时遇见常老师。
常老师一见到苏盐就笑开了,搞得旁边的李荷酸溜溜地来一句,“不然你们认个干妈干女儿好了。”
“我倒是想,也得看小盐愿不愿意。”常老师刚从下沉式厨房上来,手上端着一个蒸锅,她在旁边会客区找了个空桌把蒸锅放下,掀开盖子,一股蒸红薯、蒸玉米和蒸馒头的自然甜香立即溢了出来。
“好香。”苏盐双眼一亮,她很久没吃过蒸红薯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吃,但那都是煮猪食时给自己开的小灶。
刚蒸出来的红薯、玉米和馒头都烫,常老师就去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保鲜袋,给苏盐捡了半袋,让她待会带回房间晾凉了再吃。
李荷还记得前几天在电梯里被苏盐冷落的事,这会又看见亲妈为了苏盐忙前忙后,她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但她又不走,垮着脸往旁边沙发上一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刷着手机。
“新沂妈妈下午和我说了,你上午带新沂去看房子了是不是?”常老师伸手扶了下眼镜腿,笑着夸苏盐,“知道你办事周到,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苏盐说:“反正刚开工也没什么事,就先把这件事办了。”
正说着,苏盐收到新沂发来的微信,说他爸妈也同意租马栏广场那套两室一厅了。
苏盐就让他这几天找时间再去下马栏广场把合同签了。
新沂:周日可以吗?
苏盐:周日不太行,我那天有其他事。
她刚把这条发过去,耳边就响起一道略显娇蛮的女声:“服务买豪宅的客户时也没见你说周日没空啊。到了新沂这里,你就有事啦?”
李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不仅不打一声招呼就窥屏,还随意就苏盐和新沂的聊天内容做点评。
“你坐好,别像个炮仗一样到处乱炸。”常老师拍了李荷一下。
李荷顺势跌回沙发上歪着,但双眼仍看着苏盐,似乎苏盐不给个解释,她还要继续发出诘问似的。
苏盐抬眼看了她一下,什么也没说。
新沂发来回复:周六下午可以吗?
苏盐:可以。
她立即把进展告知给常老师,常老师很高兴,还拉着苏盐的手跟她说主会保佑她。
苏盐笑了。她不信教,但如果能得到各路神仙上帝的庇护,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被晾在一边李荷:“……”
她自觉受到了满满的恶意和冷暴力,被小香风套裙包裹的两条腿交叠着,脚尖有意无意地在桌子底下往苏盐那边轻踢。
苏盐余光往李荷那侧轻扫而去,正要和常老师告别回楼上,就看见李荷脸上神情倏然由阴转晴,她一下从沙发上坐直,把手机送到耳边,甜甜地冲那头喊道:“迦汀哥!”
“……你终于有空啦?哼,给你打电话老是无人接听。再这样下去我就去医院堵你!怕不怕?”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李荷咯咯笑了起来。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等等!我有事!真有事!”
“这周末我要去南山找舒阿姨学做糕点,你在家吗?……不去不行吗?……那带我一个人呗!”
娇蛮的嗓音透着几分甜腻,旁人光听声音都能猜出电话那端的人对李荷有着非凡的意义。
“我先上去了。”苏盐听腻了,拎着常老师给的那袋食物站起身。
常老师颇为无奈地看了眼陷入电话漩涡的李荷,也端着蒸锅同苏盐一块去乘电梯。
但还没走出几步,李荷就从后面追上来,她挽着常老师的胳膊,一边脸颊蹭着母亲的肩膀,甜腻腻地说道:“敬爱的母上大人,这周末我要外出短途旅游,请您和父皇提前帮我准备几盒便当呗。”
常老师就问:“去哪?都有谁?”
李荷张了张嘴,忽然瞥见苏盐还在,她立刻换了种小孩和人置气时才会有的很明显的戒备神情。
“上去再告诉你。”她对常老师说。
乘电梯上楼,苏盐先下去。
身后的电梯门徐徐合上,漏出一星半点李荷兴奋的欢呼声,“……迦汀哥啊!除了他还有谁!……”
苏盐站在楼层门禁前顿了顿,然后才刷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