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庆幸,父母缘分断绝,死生再不打扰。
他曾庆幸,也没亲眼看见祝以平怎么离开。
就连王嘉实对他不好,但王嘉实生病,要他在旁边守着,他便也守着,就假装遗忘从这个人身上得到过爱又得到伤害那样,把他当成一个应该要看顾的人。
直到王嘉实病重。
在那时候,有多少人忙忙碌碌照顾着王嘉实,蔺秋平只需默然围观,并不累,但偶然一回,蔺秋平忽然生出一种古怪错觉,仿佛在王嘉实偶然张开的浑浊眼内,清清楚楚看到一个孤立无援的自己。
「不管人这一生做对什么做错什么,都要老的,都要死的……他要离开我了。」
他不能再待在王嘉实身边了。
王嘉实也不用他待在身边了。
这点觉悟,远比王嘉实对他不好更让他无法接受。
于是蔺秋平纠结再三,转身逃走。
没人会在这种微妙时间严格盯着他,蔺秋平也不问不管罗有才会是什么建议什么意见,立刻逃走躲去日本,离得不近也不远的,直到罗有才告诉他一切尘埃落定陆彦也回来了,才敢回来,带着自己的一点破烂,去那个从前的家安静发呆。
但那个家,他还是待不久。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失去,还不如不要得到,虽然害怕失去所以不想得到本身就是一种病,蔺秋平也甘愿病着。
在他乡等待的时间,回到这里的时间,就像等一场判决的结果,蔺秋平习惯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回想着记忆深处一点关于老蔺的父亲……也就是他爷爷去世时候的场景。
离世的人就安静地躺着,老而干瘪,不知也不必知亲眷与来客们假意或真心地哭泣,那都是些活人的风光,和死者已经无关。
年幼的蔺秋平记得老蔺和迎宾的人,笑着收下挽金,那笑容真切,代表着真实的喜悦。
蔺秋平仰着头望他们,实在无法理解那种喜悦。
现在也不能。
爱过他又离开的,被他爱过又恨过的人们,对于他们的离别,蔺秋平其实至今还在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假装着不在意而已。
什么是离别?所谓离别,不过就是蔺秋平被他们丢下,这让蔺秋平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但,也不能再想了,今天是今天。
蔺秋平想好过,就自己站了起来。
“哥?”
被顾宁不解地看着,蔺秋平就道:“我们喝酒吧?”
也不等顾宁回答,蔺秋平说喝酒就喝酒,去酒柜那,抱回来一大堆,堆在他们两个人面前。
不管甜的不甜的,现在都行。
酒是最随手可得的迷幻剂,麻痹神经,先快乐今晚,再忧郁明朝。
而且,在倒下前,酒永远是越喝便越兴奋。
“嘿,来吗?”
蔺秋平心内有紧张和慌乱,这是需要被哄的一天,也是需要感觉被爱的一天。
被亲吻那一秒,被拥紧那一秒,蔺秋平先是笑,然后哭了。
“哥疼吗?难受吗?”
顾宁还是温柔,停下来关心他,但蔺秋平不是因为疼,也不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