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后,鄢丰要斩断与他有关的每条因果,杀死所有过往的温情与宽容。
此后种种,怨恨难消,唯有,不死不休。
无尽的前路随着这些因果线被斩断渐渐消散,黑暗乍破,耀眼的白光晃人眼睛,那些黑暗却渐渐汇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一股极其浓郁的魔气,将鄢丰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而后渐渐消散——
它们并未消失,而是就这样逐渐渗透入她的经脉,扩散至心脏。
剔透无暇的心脏被越来越多的魔气覆盖、渗透,慢慢变黑,直到再透不出一点儿明亮剔透的色彩。
鄢丰看着这些魔气钻入心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
她知道,这就是毁掉那颗至阴至邪之心的代价。
此时此刻,也只有这样钻心的阵痛,方能让她体会到一点儿自己尚存于世的感觉。反写的密咒化作鲜红的魔纹爬满身上每一处,为那张素净平淡的脸平添几分艳冶之色。
天生琉璃之心,至此,堕落成为一颗,彻头彻尾的肮脏魔心。
境界瞬息之间崩毁,李微雨和清漱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前者微微点着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鄢小友,可有找到真相?”
鄢丰却并不答话,只活动着因为接受了魔气而重新被激活的右臂,面无表情道:“前辈救命之恩,鄢丰不胜感激。……大恩不言谢,来日……”
“不必,”她话未说尽便被李微雨微笑着打断了,“该是我谢谢鄢小友才是,帮我毁了魔君的心脏,也便是救了清漱……”
说着,他转过头,露出几分含情之色,目光直直看着身旁那名美艳的女子,顿了顿,他说:“千百年来,你独自一人,替我守着这失落之地……清漱,我欠你一句话。”
女子美眸微微睁大,似乎预料到对方后面的话,又似乎根本不敢相信。
然而比话音更快的,是在她的心口,仍不懈跳动的,那一颗木石之心。
只听一声闷响,木料刺破皮肤,隐藏在纤细皮肤中的机械心应声破碎,一颗滚烫鲜活的心脏,破茧而出!
破碎的木屑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芽,从清漱碧色衣袍之中冒出头来。
心口出分明被木屑扎的流血不止,女子却还不住的笑起来,笑到泪水不住流下。
片刻后,那颗木头的心脏渐渐羽化,彻底融入空气之中,不见了踪影,只剩心口的伤,昭示着它确然存在过。
洁白如玉的手,珍重的,抚摸着那真正的,血肉铸成的,砰砰跳动的心脏。
两人对视良久,似乎有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之中。
而鄢丰生平头一回,感到这样的场面是如此的无趣,令人作呕,丝丝缕缕的魔气于是从她周身散溢出来,与此同时心中压制不住地在低声念念着:
这世间何曾有真正长久的真情?何曾有可以永恒的陪伴?何曾有——
“鄢小友。”
李微雨的声音适时将鄢丰从怨憎中唤醒,他的面目都被她周身化为实形的魔气模糊成阴翳的一片,他却似乎毫无察觉,反而若无其事一般,发出由衷的祝福:“鄢小友,救世之路不易,还要多多保重呀。”
鄢丰只觉得荒谬,哂笑道:“救世?前辈以为,此刻的鄢丰,还能当此大任么?”
“自然。鄢小友,”他转过头望向无际的天空,意味不明地说,“有了今日一劫,这救世的天命……便是非你不可了。”
“天命?”鄢丰嗤笑一声,“如果这就是天命,那我偏要……逆了这天,毁了这道,让它再也不能编排谁的天命,审判谁的因果。”
说罢,一身黑色兜袍已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片刻后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李微雨伸出手,虚握了一把鄢丰留下的最后一缕魔气,直到它彻底散逸,他才自语般道:“鄢小友,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
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接下来,就全看你自己,能否洗尽铅华,再筑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