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阿昭放下武器,也堪堪只够对付这十余个守卫。
接下来,端看是鄢丰的轻功快,还是敌人的刀枪更快了。
鄢丰运起轻功,将阿昭打横抱起,在这座地下监牢中东冲西撞,跟着阿昭的指引飞速前进。
阿昭对这里似乎异常熟悉,鄢丰猜测,还有更多无辜孩童被关押在这里。
她不无期许地问:“阿昭,你知道这里还有哪里关着其他的孩子吗?”
如果人数足够多,用墨家“兼爱”之术……或可一闯。
阿昭却很快地摇了摇头。
鄢丰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啊。”
阿昭还是摇头。
“还是说,他们不是被关在这里?”鄢丰见他的反应,蹙起眉猜测道。
阿昭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片刻后他点点头,一边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袖:“……快…………快、走……”
鄢丰见状加快了速度,既然其他人不在这里,他们就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让她始料不及的是,阿昭给她指的路,不是离开的路。
他把她带到一间阴暗、狭窄的暗室中。
一名紫衣男人正摇着把折扇,听到风声又将它“刷”地合上,手指无意识在腰间玉佩点了点。
他闲庭信步地走在地牢里,含笑低下头:“辛苦了。”
他的身下,正踩着一道,散着诡异光芒的法阵。
阿昭骗了她。
这是一个“永夜”阵。
与永夜花一样,永夜阵,便是用最纯粹的魔气浇灌而成的邪阵。
这个阵法唯一的作用是,将魔气,源源不断地灌注到凡人孩子的肉身之内,将他们炼成魔影。
永夜阵能够献祭的人数取决于它的魔气多少,而这扑面而来的魔气昭示着……
这个地牢里——或许就在他们脚下,正关押着数百名和阿昭一样的,无辜孩童。
可是尚同印明明……
鄢丰不可置信地看向阿昭,对方却无动于衷地朝屋内角落走去。
男子有些意外:“哦?已经决定好了?不杀她吗?……你不想活下去了吗?”
阿昭不语,就在角落里站定,从一片阴影里,再次看向鄢丰。
鄢丰觉得,自己从未读懂过他的目光。她此刻满身血液都凉透了,像一盆冷水倒灌在头上。
“好吧,我明白了。”男子打了个响指,“不过,我可没答应放过她。”
他还是笑嘻嘻的,可是脚下的阵法光芒大盛,魔气汹涌而来,几乎化作一条黑色的魔龙,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屋中所有人吞噬殆尽。
男子却无动于衷,只是摇着扇子往外走:“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温、情,吧。”
阵法启动,再无挽回余地。
以功德加身的天生灵体献祭邪阵,会炼成怎样的魔影呢?
男子心情愉悦过了头,以至于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忽然展露獠牙,朝他扑了过来!
他根本不要命,疏于修剪的指甲狠狠划破男子精心保养的皮肤,丝绸衣裳也被他撕烂了不少,将他腰间玉佩生扯了下来,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疯子!”男子一把甩开他,可是玉佩已碎,鄢丰身上的灵力封印消失,甘镬剑瞬息间应召而来,稳稳握在了她的手中。
鄢丰顾不上其他,长剑直指男子要害!
男子战力不强,暗骂一声,左躲右闪间喘息着出言干扰:“我们的正道大人啊,你不想救救那些无辜的孩子吗?”
鄢丰无动于衷,男子继续说:“阵法已启,无可回转。你杀了我,可救不了他们。但如果你找到阵眼……”
鄢丰剑锋不受干扰,眼神却顿了顿,似有所感地看向了躲在一旁的阿昭。
男子注意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们的正道大人真是聪明极了啊。”
鄢丰无端感到愤怒,灵力更为磅礴,剑招更加狠厉,招招见血、招招致命。
可对方的援兵也很快到了,熟悉的两道长鞭左右夹击,形势顷刻逆转!
鄢丰很快挂了彩,男子却抬起手阻止来的两人的进攻,扬声道:“大人,阵法很快就成了。你杀不了我的。可……”
他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救人的机会,你还有。”
“大人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杀了他,你也能救人;不杀他,连你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咯~”
说罢,他便命人将两人关在了这间魔气冲天的暗室里,扬长而去。
这一次,角色倒转,剑握在鄢丰手中。
“选择”也交给了鄢丰。
——如果不杀了她,你就会失去机会。
如果不杀了她,她就会杀了你。
他们当然无数次告诫过他,而此刻便是惩罚到来的时刻。
只是片刻之间,鄢丰已经做好了决定——实际上,她其实根本不曾犹豫。
——长剑已经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鄢丰的剑,绝不会偏。
鲜血争先恐后地渗出,将破布衣服染得更加驳杂不堪,此刻,鄢丰灵台清明,清亮而锐气的眼睛毫不闪躲地对上对方的眼睛。
再一次四目相对,阿昭的眼中并没有名为怨愤的怒火,或是恐惧的战栗。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一如初见。
鄢丰感到了片刻的刺痛,源于心底深处,可是无数孩童的哭声交织在脑中,形势刻不容缓。
她几乎冷眼地看着阿昭小小的身体像破旧的布偶一样坠落,狼狈地跌在泥中,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他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她。
鄢丰想,这样固执地想要活下去的孩子——她真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可鄢丰终究只能叹息一声,也只能对他说:“对不起,阿昭。”
阿昭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四肢并用,只一个劲儿地朝她来。
直到他脸上身上全沾满了泥土,他借着她的剑光,眼中终于亮起一点儿光来。
他朝她伸出手,一朵被手捏得不成样儿的白花,脏兮兮地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他始终固执地看着她。
直到鄢丰捻起这朵花,那只手才缓缓垂下,再也没了生息。
角落里,一枝凋零的海棠,被一只修长的手捡起,小心地收在袖中。
他跟了她一路,怀里始终揣着那枝她随手折了,又随手丢了的棠花。
……早就想要还给她。
那枝干净、纯粹的祝福,辗转肮脏与谎言之间,终于还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