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落在人群里,就好似灼热夏日落了一场雨。
吵嚷声顿时静下来,只有花灯在风中摇曳生姿,将几片杂色烛光染在那粉色衣裙上。
王大娘愣愣将花灯拿起来,递到面前人手中,呐呐重复:“好,好,好对子。”
“多谢。”
风吹荷塘尚且留下皱纹,衣摆掠过众人,却如蝴蝶鲤入水,只能见到璀璨一尾,不见水波下肆意游动的鲤鱼。
人群又再次合拢起来,只是人们的声音却小了不少,人们的目光追着那尾鲤鱼而去,迟迟不肯移开。
岸上的喧闹声沉寂下来,引起了楚聿的注意。
他目光随处游离,看那汇聚在摊位前的人群。
那些人不知看到了什么,方才那样喧闹,现在却安静下来。
可这样的安静却依然让楚聿觉得吵嚷。
比起京城,他更喜欢西北边境。
大漠孤烟,黄沙戈壁,就算吹来的风不如京城柔和,可那粗粝的沙,却比京城的灯火更真实。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会因为想念阿姐,一时答应回到京城来。
一回来,就马上有婚约要来捆束住他,让他不得自由,觉得窒息。
他移开视线:“不知道小姨在边境如何了。”
段临拿来一碟花生米,夹起一颗扔进口中:“小姨昨日来信,说她在边境打了只很俊的狼,做了一件大氅,要送你做新婚礼物,过几日就到,让你送给那个乡君。”
“不必了。”楚聿望月:“她不是江左来的?”
“江左冬日可比京城冷,呆了那么久,耐寒,用不上大氅。”
段临咂舌:“你能有媳妇,完全靠赐婚。”
“若是这话让那乡君听见了,就算是父皇许都留不住乡君。”
“那不是正好?”楚聿闭眼,眼前景色消失,他便能听见更多细小的声音。
周围的画舫丝竹声静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就见前面一艘画舫里有人掀开帘子,望向岸边。
他也转过头,看向岸边。
有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沉寂的人群如同黑色的影子,她一出现,影子混成一团,唯独她一点粉白,似风中坠落鲛纱,只一眼,摄了人魂。
楚聿顿住。
谢姰提着一盏灯,灯花流转落在她裙边,夏夜衫薄,她绣裙堆叠,随风撩动,如同行走在白云之上。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寂静,持灯步步下了岸边的石阶。
楚聿心跳如落水的石头,可他却似乎听不见那轰隆的落水声。
耳边喧哗早已消失不见,连同他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也一并消失,他只能听见她缓步行走声,只能看见她裙边流转的星辰。
谢姰停在岸边,远望漆黑河面,去往西面白云观的船几乎都被人定走,唯独旁边不远处,一艘乌篷小舟无人问津。
那撑船的,是一个看起来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乡君,可要换了马车去?”观朝问。
谢姰摇头:“就坐小舟吧,免得折腾。”
折露招呼不远处的船家过来,等船停好,回身扶谢姰上船。
“往来都需麻烦船家,折露,多给一些银钱,烦她一会再来接我们。”
船家紧紧握着竹竿,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我,我力气小些,划得慢,还请,还请……”
她结结巴巴一句话都没说完整。
“无事,慢点更好,行得稳当,也好看这岸边的花灯。”
她上了乌篷小舟,船家将竹竿撑在岸边石阶上,让小舟停下,可她持竿不稳,小舟微微晃动,让谢姰只能伸手扶着蓬顶。
“不急。”
船家朝她看来,手一抖,便叫小舟又晃了晃,折露扶住谢姰,一时不慎将她面纱蹭了一下。
本就是随便搭在耳边的东西,一蹭便掉下来,正巧一阵风从河面吹来。
她衣衫飘飞,面纱也同风吹起,向高处飞去,谢姰望着面纱,眨了眨眼。
“倒是飞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