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了摆手,坐到一旁的石墩上,点了根烟,袅袅烟雾弥漫在周身,配上那张黝黑的脸,倒有种沧桑的感觉。
念棠视线从村长身上收回,又看向桓乐丞,等着他说点什么。
桓乐丞在看远山风景,那边是大片的茶园。他扭过头看念棠,转身开口,“吴大姐,您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顾虑,”吴大姐声音平静,“我只想守着这里,守着我的家。”
她的眼神似乎有泪水,干瘪的嘴巴起皮,身上穿着褪色的碎花衬衫,布满皱纹的手里还拿着抹布。
“住到更舒服的地方,那里也可以是您的家。”
“不,别的地方再舒服也不是我家,”吴大姐低下头,声音变小,“我的孩子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谈判又僵住,没有人能强迫一位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
桓乐丞接过村长递过来的烟,靠着墙壁抽着,吴大姐坐了一会儿便进屋去。
“嗐,没辙,这吴大姐可犟了,之前村里媒人见她孤家寡人,想给她介绍一个老头,也被她拒绝了,就孤零零一个人住这里。”村长说。
“她儿子是几岁去世的?”桓乐丞问。
“三年级,我们这边孩子上学迟点,十岁吧。”村长吐了口烟,惆怅着说,“算起来,也走了十几年了。”
吴大姐慢悠悠从屋里端着盆出来,坐在刚刚的板凳上择菜,没有搭理三人的意思。
念棠蹲到她面前,抬头看她。她手中的动作放慢,无神的眼睛看着念棠。
桓乐丞和村长也注意到这边。
“阿姨,我们是真心希望您可以过得更好,搬去新房子,您依然可以在院子里种桃花、挂风筝,您的孩子一定可以看到。”
吴大姐沉默,择菜的动作停下,眼眸因为“风筝”一词有所触动,无神的双眼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打破了沉寂多年的平静。
“您的孩子一定希望母亲过得开心,”蹲在地上的念棠直直了身子,“他大概有这么高了对不对?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定希望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长久的安静后,吴大姐终于开口,“他已经离开十五年了。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
十五年...
念棠起身,拉过靠在墙边的桓乐丞到吴大姐面前,“那和桓总一样大,大概也跟桓总这么高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里想呆在家里呢?总想着出去闯一闯,想着给家里换大房子住。阿姨,他一定也希望您能搬进大房子里住。要是看到您放弃那么舒服的房子不住,住在漏雨的老屋里,他也很心疼您。”
吴大姐看着二十五岁的桓乐丞,如果她的孩子还在,或许也是这副模样,人高马大,意气风发。
“我从小过得就是没有父母的日子,父亲早逝,母亲...也是早早离开我,”念棠声音有些低落,“虽然没见过,但我时常梦见她,梦里的她过得很好,看到她过得好,我也会开心。我想,换过来也是一样的,您的孩子一定希望您过得好。”
“阿姨,您可以选择您喜欢的房子类型,只要您和我说,我一定满足您的需求。”桓乐丞趁热打铁说。
吴大姐终于松口,“我...考虑一下吧。”
回去路上,村长还有点发愁,“要是她还是不搬怎么办?”
“我觉得她会搬的,刚刚看她的意思,应该是动摇了。”念棠说,“要是真的不搬的话,也有别的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走在最前面的桓乐丞扭头问了一句。
“旁边既然就是寺庙,那就把寺庙和住宅结合在一起,虽然只是一个想法,但不代表不能实现。这样既能保住吴大姐的房子,也能体现人文关怀,对寺庙来说,未必是坏事。本来佛祖就讲慈悲为怀嘛。”
村长听了念棠这番话,笑道:“还是你们大学生有文化,怎么着都能找到解决办法。”
回到院子,林路川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热情地招呼念棠,“回来啦,正好菜刚出锅,快来吃吧。”
“林师兄,你和刘厨学做饭吗?”念棠问。
“不算学,只是帮忙打打下手,我今天不算很忙,闲着也是闲着。”
“我记得山上古亭是交给林老师的,都画好了?”桓乐丞问。
林路川依旧笑呵呵,“那几个亭子我已经摸排清楚了,这周就可以把相关图纸交给桓总,桓总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桓乐丞没说话,去卫生间洗手。
午饭,林路川一直给念棠夹菜,“尝尝这个豆角,早上新摘的,新鲜得很。”
“谢谢林师兄。”
“豆角熟了没?没熟会中毒。”桓乐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肯定熟了,我早就吃过了,念棠,你放心吃吧,不用杞人忧天。”林路川回。
同桌的楚悦夹了一块,“尝着确实不错,林师兄,这是你亲手摘的?”
“嗯,就在邻居大姐的后院里。”
“我们在这边办公,本就打扰别人,还是少去别人家里拿东西吧。”桓乐丞说。
林路川:“没事,这边人都好客,非要我去院子里摘点,摘少了还不高兴,一点没把我当外人。”
念棠嗅到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打圆场说:“那下次你去的话,把我也带上吧,我也体验一把农家乐。”
“行啊,没问题,我们傍晚就去摘西瓜吧。”
桓乐丞把碗筷一放,“我吃饱了。”
说完,便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