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真还要说什么,却被谢林川一句话堵了回去:“等我查出眉目,再找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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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检需要时间。郑平走过来,谢林川也没避沈怀真,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木生开始发烧了。”
“他刚刚喝了一瓶水,其他的什么都没吃。”谢林川说,“有什么办法么?”
郑平叹了口气。
“他需要换药,需要舒适温暖的环境休息,需要没有任何人打扰地痊愈。这些我们都做不到。”
郑平说:“他还是排斥打针么?我们可以给他一些退烧药和营养剂,但如果还是像刚刚那样会产生剧烈痛感,他很有可能心力衰竭。”
谢林川沉默了一下。
“不行也得行,”谢林川抬起眼,站直了身子。
他莫名有点烦躁,“先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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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一直在发低烧,他烧的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清楚,甚至有些梦呓。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难受,他不自觉地把自己缩成了在笼子里的那个姿势,被汗水打湿的衣料掩饰不住他背上的伤痕,谢林川明显看到了他右侧过分突出的肩胛。
郑平去拿温度计和血压仪,消毒棉球在水银头处缓缓擦拭。
“谢林川……”
木生忽然开口。
他皱着眉,痛苦地在睡梦中喃喃自语,整个人不自觉发着抖蜷缩在一起。
谢林川立刻蹲下到他面前,轻声应了一句,“我在。”
“……”木生嘟囔了一句话。
“什么?”
谢林川没听清。
周遭环境不算嘈杂,但毕竟还有外人。
谢林川拧住眉心,伸手撑在木生两侧,俯身到他唇边,力度没控制好,一不小心就叫那双凉软的唇瓣直接贴到了自己的耳廓。
这倒是听得真切了。
他微怔,然后立刻抿住了唇。
木生说的是,“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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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川从他身上抬起头。
“能关下帘子么?”他对着还在消毒用具的郑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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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的伤谢林川一直在帮他照看,消炎药没少吃,退烧药也没少吃,这几天木生几乎没有走路的机会,他能背就背,能抱就抱。
可就这么护着,还是叫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谢林川很烦躁,如果不是他刚刚请了裴凤城,现在他一定要去把裴峰打一顿。
他把木生抬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郑平狐疑地盯着他动作,谢林川把手摸上木生的后腰,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后背将他的外衫撕裂。
郑平一愣。
青年瘦,血检报告能体现他长期营养不良,身高能有一米八,体重却勉强只有百斤,他料到木生的身体看起来应该骨瘦如柴,但实际看到还是有些让人心疼。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过瘦的病人皱眉。
他走上前,没有用手,小心的用镊子碰了碰木生右侧肩胛穿过的骨环。
只一碰,竟将人弄得紧紧攥住谢林川的手臂,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有人在他的肩胛上穿了一只环,那个地方很巧妙,如果任由它长好,这个人就要一辈子弯腰驼背,可如果稍微挺直身体,就会牵扯到骨环,让它难以愈合。
而自从郑平看到木生,无论是第一次见面为他医治脚伤,还是后来几次帮他复查,坐也好,躺也好,站也好,这个青年都是挺拔的。
他直着身子,脸色苍白,眼神却柔和。
没有人意识到他正在忍受这种刑罚。郑平忽然想到,他刚刚一直蜷缩在一起,如同把自己锁入无形的铁笼一般,也许就是因为,他在无意识地缓解背后的痛感。
谢林川让木生靠在自己身上,低声请求他:“想想办法。”
郑平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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钳制住一个瘦弱的青年对于谢林川来说易如反掌,更何况木生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骨环抽出的时候木生从嗓子底下哼了一声,谢林川接住他,感受到他在自己面前的微微颤抖。
郑平的动作很快,兴许是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木生的眼前阵阵发黑,几次想要晕过去,却被谢林川残忍地唤醒。
他不能睡。今晚他已经晕过去太多次了,再晕过去,谁也说不好他的心脏会不会像过载的气球一样爆掉。
但郑平还是有一瞬觉得谢林川理智到不可理喻。饶是他,有那么几秒都想说:不然你就让他晕吧,太疼了,他晕过去能好一些。
哪怕心脏爆开,总比现在求死不能好。
但不行。郑平一直看着木生仪器上的身体指标,他现在晕过去,几乎就醒不过来了。
谢林川抱着木生,耳鬓厮磨的样子仿佛在哄一个生了病的情人。
可他声音低沉,却是在无比冷血地要挟他。
“你要是现在睡了,”他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以后再也不去找你。”
木生睁开眼,因为难受而湿漉漉的眼眸带着一丝恨意、却温柔地望着他。
“不是想让我救你吗?”谢林川对他笑:“不是说,你对我很有用。”
“证明给我看。”
木生不断哆嗦着,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怕被扎进另一根钉子。
他只是很怕谢林川说:“我以后再也不去找你。”
病人喉咙深处溢出一串痛苦到极致的声音。这声音很低,几乎只有谢林川听得见。
谢林川没有忍住,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
“亲爱的,”他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轻叹了口气,轻声说:“活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