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川也明白这点。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谢林川把烟抽完,一天未见,他身上的草药味重了许多。
沈怀真有个不好的预感:“你要跟保护局抢人吗?”
“……”
谢林川瞟了他一眼:
“当然要抢。”
他勾了勾唇角,没接着说下去,走出了帐篷。
被沈怀真拉走前,谢林川还在大本营见过木生。不过聊了两句话的功夫,等他再回去,却早已不见人影。
谢林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直升机轰鸣,应该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些补给。此刻大本营正在整理物资,十分混乱。
谢林川忍不住蹙眉,没有急着找人,他看到刚刚被自己劝去休息的男医生从急救室出来,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清洗外伤的药吗?”
谢林川抢在郑平开口问“怎么了”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几块纱布。”
郑平看着他两秒,嘴张了又关,记起他是今天才来的那个队长。
“有。”郑平点点头,回头往药品处走,一边把刚才的话问完,“你受伤了?”
“不是我。”谢林川跟在他身后,“你休息过了?”
郑平一边从架子上拿药,闻言就笑了。
“不是你说的吗,灾区不会因为我撑着而少死一个人。”郑平道,“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自然就去休息了。”
“我那会儿着急,态度不好,说话多有得罪。”谢林川接过药,很坦诚地说,“辛苦了。”
郑平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架子顶端的消炎药也给了他。
“平关山的伤者没有不感染的,要是真受伤了,记得吃药。”郑平叮嘱道。
谢林川点点头,说,“谢了。”
其实不难知道木生在哪儿。就那么一个地方,被全副武装的人包围的水泄不通,手里的武器和衣服上都有鹿标,一看就都是总局的人。
可见,刚刚的直升机给他们带来的不只是物资,还有负责木生的那位总管。
沈怀真也在旁边,他看起来是要和里头的人交涉。这样显眼的聚集会引起灾民骚乱,况且,现在正是在运送物资地当口,他们挡在这儿,实在是有些碍事。
谢林川拦住他,示意他先去帮张戈疏散群众。
他拿着药往人群中间挤,只是还没走近,就听到一声非常响亮的巴掌声。
谢林川愣了愣,感觉自己的火气也被这一巴掌扇起来了。
他认得那个总管。裴峰,有名的官二代,祖上三代都在总局,母亲是督察局副局长,旁支亲戚也都在政府的主要部门工作。
之前谢林川协助处理过731地震,那是由地怪主导的小型地震事故,当时谢林川跟他有过合作。裴峰做事雷厉风行,处处将官场架子摆的很足,不过因为他本人确实身居高位,家里又有钱,所以也没人想要得罪他。
但人类的权利和地位向来与鬼神无关。
谢林川没直接上前,他拿着药箱站在一旁,看到苍白的青年被人打的直接拧过脸,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很明显的五个指印。
他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裴峰注意到他脚上踩着的那双鞋,脸色沉了沉,竟然又上前给了他一个巴掌。
谢林川本来还想等一下事态发展,寻思着先别硬碰硬,省的给木生徒惹事端,最好抓个什么把柄把裴总管踢出这次救援——实在没想到还有第二下。
谢大队长一下子呼吸都乱了。
木生这次没能站稳,旁边站着五六个特种兵,居然也没人扶。
平关山山区都是土路,加上地震开裂,地上四处是滚石或者瓦砾,地上地几块石头甚至是尖头向上。
谢林川心里一惊,右手下意识微微握拳,刹那间,木生脚下的泥土地仿佛顿时有了灵魂,只等青年倒下,便会将他温柔地护在里面。
裴峰走上前,赶在木生摔倒以前攥住了他的衣领。
“谁让你把链子摘下来的?”裴峰咬牙切齿地问。
刚刚那一巴掌一看就没有惜力,一个成年且平时有锻炼的男人下这么重的手,谢林川不确定木生的耳朵现在还能不能听得见。
“谁让你穿鞋了?”裴峰拧着眉,又问。
这个是蠢问题,木生没有回答他。
裴峰也不要他的回答,他松开木生的衣领,看着他踉跄,又好整以暇地替他整理被自己弄皱的衣服。
木生晃了晃,躲开了。
生挨了那两个巴掌以后他的脑子一直嗡嗡地响,喘气都含着血沫,脸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疼,耳鸣太厉害,以至于裴峰的声音乱糟糟的。
他第一次想跑,不想让谢林川看见。
苍白的青年垂下头,看起来是认了错。换以往裴峰见好就收了,可此刻看着木生,他克制不住地去想,这人连身上衣服都不是局里的。
这是个男人的衣服。
裴峰忍不住想:怎么给他这么一点自由,他就能攀上别人?
他捻起木生的发丝,仿佛对待爱人一般在指尖轻轻搓动着。
“……你不能死。”他说。
“你犯了错,就要做我一辈子的奴隶。木生,你知道什么是奴隶吗?”
他笑了:“奴隶不是人,奴隶连猪狗都不如。”
木生垂着眼,一言不发。
他的脸颊已经肿了,红肿的病灶烧起来。
男人的睫毛很长,垂下去时,几乎看不到他的神情。
有一瞬间,谢林川以为他哭了。
可木生很快地抬起眼,看向裴峰。
“我知道了。”
木生的眼神平静,长时间的失语,他只能用可以放缓的语速掩饰自己的结巴:“让你不安,我很抱歉。”
可这无疑再次点燃了上位者的怒火。裴峰狠狠地掐着木生的下巴,将他的脸拉向自己:“你又能说话了?不是不说吗?你以为你说句抱歉我就会放过你?”
意外的,谢林川看到木生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厌烦。
青年被迫仰起头,甚至只有脚尖能点到地,像一只被别人攥在手里的兔子。
可他却居高临下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了?”
下一秒,裴峰捏住他的咽喉。
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挡在他面前的男人将裴峰掐着他下巴的手掰开,扔一件废品一般地扔到一旁。
谢林川的眼神冷的像冰,手上用了力,没怎么费劲地把他的关节掰下来。
天知道裴峰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惨叫出声。
“他的链子是我开枪崩的,鞋是我给穿的,衣服也是我的。”
刚刚看完监控,还没来得及算账,这边又给他上眼药。
“贵局不在乎员工福利,至少要在乎人权。”
谢林川眯了眯眼睛,压着火气,语气冰冷。
“木顾问是代表你们来工作,既然来工作,那就是我的同事,我不喜欢我的同事被区别对待。”
“谢林川!”裴峰这时候的语气才像正常人,咬着牙,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
“老裴啊,你看看咱俩。”谢林川怒极反笑:“到底谁更像疯了?”
谢林川松开裴峰的手,捡起地上的药箱,递给木生。
他俯身,把单薄的青年抱了起来,穿过全副武装、枪口对准的警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