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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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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枝倒也不是真生傅声闻的气,他们相识甚短,犯不着大动肝火。她只是觉得人心险恶,自己花了很多钱才把傅声闻弄得有点人样儿,不想让僚佐之流再坑害了他。况且,纵火一事尚未查明,未免招嫌惹疑,傅声闻须得时刻在她眼皮子底下才行。

沈寒枝侧了侧身,直视他问:“樾州官驿距此最多半日路程,傅声闻,你还去了哪里?”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姐。”傅声闻微笑,“没错,我还去了一趟城南乱葬岗。”

“你去那儿做什么?”

“找那个挨了二十板子的守城差役。”

倒是不谋而合。沈寒枝同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对视,心中怨闷忽而消散无踪,缓了语气问:“你找他作甚?”

“他无辜蒙冤实在可怜,我本想葬了他,可……”傅声闻看一眼沈寒枝,踌躇道,“他没死。”

“没死?”

“对,他受了重伤,我把他暂时安置在一农户家中……”

尚未说完便有两个僮仆急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抓住傅声闻往厅堂跑去。

左侧僮仆说:“你怎么才回来!僚佐已经等你整整一天啦!晚饭都没吃!现在太守死了,魏宅顶数他最大,他若不吃谁都甭想吃!”心中又暗骂:哼!摆谱儿!

见无人应声,右侧僮仆回头一瞧,傅声闻正伸长脖子望着跟在不远处的沈寒枝,甚至还想跑回她身边去。他又使劲儿把傅声闻抱得更紧,附和道:“快点吧!大伙儿可都饿着肚子呢!你阿姐又跑不了,现在的魏宅连一只蚊虫都飞不出去……”

傅声闻想:沈寒枝可比蚊虫厉害多了。

厅堂内僮仆们自成两列左右站开,皆是一副含胸驼背、默然垂首的卑微姿态。反观僚佐,气定神闲地坐在正中间的梨木交椅上,并无僮仆所说那般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反倒甚是享受旁人围在他身边对他卑躬屈膝、任由差遣的感觉。

傅声闻不愿耽误下人用饭,对僚佐拱手道:“大人嘱托之事,在下皆已办妥,驿丞不日便会派人前去京中。”顿了顿,又作犹豫之色吞吐半句,“另外驿丞还说……”

僚佐挑了挑眉毛,眯着两眼问:“说什么?”

“驿丞说让在下叮嘱您,一定要看管好魏宅众人,切勿叫他们跑出去乱嚼舌根。”傅声闻刻意将重音落在“叮嘱”二字上。

僚佐冷笑:“呵!区区驿丞,这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竟还管起魏宅的事了!”他扫了眼两侧的僮仆,许是觉得傅声闻的话令自己丢了面子,他突然拿腔作势地厉声呵道,“都给我听好了!过几日会有京官来此,现在我便先给你们立一立规矩!一个个的都把耳朵给我竖起来,听好了!”

僮仆齐声应是。

僚佐深吸一口气,满面高深莫测、严肃凝重道:“第一条规矩便是把魏宅打扫干净!”

众人面面相觑: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办好魏太守的身后事吗?

沈寒枝藏身门外,听闻此话不禁无声嗤笑,饶有兴趣地等待僚佐接下来的狂言。傅声闻则立于僚佐身前,面不改色地静候其发邪号、施邪令。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僚佐高声喊道,“自明日起,所有僮仆须得卯时起床,把宅子的前庭后院里里外外全都洒扫干净……”

卯时!众僮仆无不哑然,以往魏太守在时尚且只需辰时洒扫,而这僚佐非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当起了主子,一张嘴便是提前一个时辰把人薅起来,着实过分!

然而尊卑有别,僚佐大小是官儿,以权压人有恃无恐,僮仆们终究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之任之。

“尤其是太守生前居住的正房,必须每日清扫三次!晨起、正午、入夜,无论何时都要确保一尘不缁几净窗明!若是让我发现你们有谁偷懒,怠慢了差事,哼,板子伺候!”僚佐声音铿然,下完此令后又假装哀惜地叹道,“哎!太守去的突然,令人扼腕!我忆其生平之志,不外乎是愿吾朝国富民安,郡境翕然,家宅融乐美满……”

沈傅二人同时腹诽:虚伪!

僚佐渐渐引出正题:“太守若在天有灵,定放心不下这偌大的魏宅!哎,宅子不可一日没有主事之人,可惜,太守生前并无妻儿,唯有妾室巽娘,可巽娘又对治家之道一窍不通。哎,想我与太守相识经年,如今他遭逢此难,我绝不能坐视不理!今后便由我替他守好魏宅、护好魏宅之人吧!啊!魏太守啊——您且安心的去吧——”他作戏般张开双臂仰面朝天,放声哭号了两下,不及众人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哭便已挥袖抹去本不存在的眼泪,又说,“魏宅大门不能总关着,久而久之百姓见了定会心生疑窦,保不齐再借机闹出什么事端来!京官来之前须得确保骨阆郡不会因太守之死而发生任何乱子!可既要开门,尸体则不便继续存放于宅内,要尽快送去义庄,找一间空厝堂安放……”

僮仆们气不敢出汗不敢落,生怕被僚佐注意到而变成了去义庄送尸的倒霉蛋。

僚佐踅摸一圈,指着今日滚入废墟里的僮仆说:“便由你把太守尸身去义庄吧!”

那僮仆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众人闻声皆膝头一震,内心却如释重负。

“大人饶命啊!小的哪里敢去!小的实在没那个本事啊!大人饶命……”

僮仆顾不得痛,哆哆嗦嗦地乞求僚佐。

僚佐却打定主意,不许其再争辩,冷着脸说:“今日只有你看了尸体,你不去谁去?行了,赶快换身衣裳扮成拉尸人,去吧!”说完心想:人多嘴杂,此事未有定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杀一个总比杀几个容易。

僮仆百思不得其解:见没见过尸体和把尸体送去义庄之间有何关系?他涕泪俱下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死的不是主子而是亲爹,且边哭边继续哀求:“大人!小的为您当牛做马,一辈子不离开魏宅!求您别让我去送尸!求您了——”

众人都很心疼这个可怜的倒霉蛋,但无一人主动替其说情,生怕张了嘴,送尸的破差事便落到自己头上了。

不怪僮仆打躬作揖死告活央的,那尸体狰狞可怖,死状惨烈且味道刺鼻难闻至极,莫说抬去义庄,便是多瞧两眼都能被恶心到个把月吃不下饭!任谁都不想靠近——

“我去吧。”

此言一出,厅堂霎时安静下来。

沈寒枝当即猜出傅声闻欲借机探望守城差役,略作思考后突然出声反驳:“不可以!”

与此同时僮仆朝傅声闻连连作揖,忙不迭道谢:“多谢哥儿!多谢哥儿!”他唯恐傅声闻改变主意,一溜烟儿躲去角落里。

沈寒枝冲到傅声闻面前紧握住他的双手,担忧道:“阿弟!你不能去!”

傅声闻低头瞧去,那双小巧玲珑且透着凉意的手正覆在自己的掌心上,刹那间心底涌起一股酥麻之感,实难解释……他压下异感,劝慰说:“不会有事的,阿姐放心。”

“哪里放心得了!白日里你便一声不吭跑去了州上,将我吓得不轻,这大晚上的你又要孤身前去那什么阴风鬼影之地,万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沈寒枝始终低着头,声音尽显怯懦委屈。傅声闻深知她本性并非如此,不禁皱了皱眉,心中忧疑:此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沈寒枝抬起头时双眸已蓄满泪水,盈盈泪珠不停打转儿却始终不肯掉落……傅声闻暗惊:她这做戏的本事可比僚佐好太多了!同时,他心里还泛起另一种情绪,大抵可称之为,于心不忍。

明知她是做戏,怎还会……傅声闻不大明白,只道自己是天性作祟,见不得女子落泪罢了,何况沈寒枝本就容貌娇美,梨花带雨起来任谁都会觉得怜惜罢。

沈寒枝伸出双手尽可能裹住傅声闻的大掌,如视珍宝般慢慢抵在自己的脸颊上,又抬起那双氤氲水雾的眼睛盯住傅声闻,目不斜视哽咽低语:“我不放心你。”

“……”

四目交汇之际,傅声闻迅速捕捉到沈寒枝眼中闪过的黠光,又见她眉头微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他顿时收敛心绪,集中精力揣摩其意:她阻止我去义庄莫非是怕暴露什么?义庄里还藏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怎的,傅声闻不自觉瞟向沈寒枝的手,还有她温热、柔软的脸颊……

指尖颤动,心神渐乱。恰好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面庞,傅声闻恢复了几分清醒,意识到沈寒枝如此行事乃反其道行之,目的是要与自己同去义庄,或者说同去那农户家中……

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傅声闻凝视二人相握的手,对自己感到些许失望:如此简单的道理,我竟想了这半晌!

僚佐没了耐心,疾言厉色道:“你们两个莫要再耽误工夫!不然便一起去义庄……”

此话正中沈寒枝下怀。

她本就想借送尸的机会与傅声闻去农户家中探望守城差役,却不可表现得过于明显,否则被人怀疑书房大火是他二人所为,上赶着去义庄是杀人纵火后的逃逸,便不好了。

因此沈寒枝先是故意唱反调,反对傅声闻去义庄,只待僚佐说出刚才那句话,她装出心生畏惧顾虑重重的样子惹得其彻底不耐烦后,她再勉强答应和傅声闻同去义庄,如此一来便可彻底打消旁人的猜疑。

僚佐生怕惊动外人,不让他们牵马前行,又啰嗦着吩咐了许多,譬如要走小路、要避开人还要在义庄守上一夜确保万全才可以回来……桩桩件件皆甚得沈寒枝的心意。

待僚佐离开,傅声闻找来一辆板车停在废墟前,拎着麻袋对沈寒枝说:“你先去用饭,我把尸体抬出来……”

“一起。”

沈寒枝说完径直走向废墟。

傅声闻紧忙挡在她身前,打趣道:“方才还哭哭啼啼的,怎么,胆子突然变大了?”

沈寒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眼下众人都去膳房用饭了,但难保不会有好奇者偷跑回来,以刚才自己表现出的胆小如鼠怕风怯雨之态来看,确乎是不该靠近尸体。

正想着,假山石后忽然传出“吱吱”声响。

沈寒枝不动声色打量过去,发现是那只磕头翁躲正在石头后鬼头鬼脑地朝书房看来。

到底是好奇心略胜一筹啊。她递给傅声闻一条绢帕,后退了两步说:“有劳了。”

是夜月淡星稀,院内昏暗无光,傅声闻用绢帕遮住口鼻踏进废墟,分辨许久才在断柱下找到一只官靴。

他俯身推开断柱扯动官靴,然而大火早将官靴和腿脚烧粘成一体,所以他轻轻一扯,便也把尸体扯了出来。

霎时,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袭来。

幸有绢帕作挡。傅声闻阖了阖眼,万分嫌弃,抓住官靴直接将尸体丢进麻袋里并飞快地系紧了袋口,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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