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怀钦劈手夺下那把刀,双手发力攥着他的手腕,低喝道:“你干什么!”
影九不断地挣扎,言语开始变得凄厉,“主上,求您!求您让属下将那块肉剜去,属下,属下就会变得干净,就可以侍奉主上……”
他极度痛苦,极重的不配得感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深藏的自卑与无望也在这一刻尽数翻出。
影九挣扎的厉害,蔺怀钦不得不加大力气按住他,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将他整个人牢牢固定住。
“影九,看着我。”
许久没听到过的陌生称呼让影九胸腔都浸着冷汗。
主上终于腻了自己,连专属的称呼都要收走。
他绝望地安静下来,眼里灰蒙蒙的,只剩一潭死水。
那双眼里的绝望与死寂让蔺怀钦心中发疼,他顺着影九的头发,一遍遍地重复着,“没事的,小九,没事的,我想办法帮你把刺青去了好不好?”
影九拼命咽着眼泪,一声又一声,“属下愿意,属下愿意!求主上恩赐!”
这下,影九彻底明白,愿意和遵命的区别。
这种迫切与心甘情愿,正是自己对主上的感觉。
因着刺青的事情,蔺怀钦梦中也不安稳,几个光怪陆离的梦片段后,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应该在怀里熟睡的影九不在,床褥旁一片冰冷。
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床沿。一息后,影六出现在了面前,“请主上吩咐。”
“影九呢?”
影六犹豫了一瞬,垂着眼睛回答:“在玖宁院旁边的柴院里。”
“这么晚了,去那做什么?”
影六沉默片刻,伏下了身子,“请主上恕罪。”
柴院,顾名思义,是专门用来放置柴火的,一般仆役们需要取柴火的时候才会到那里去,影九这么晚了还去那里,莫非是打算用火把自己的刺青烧掉吗?
蔺怀钦心里一紧,连大氅都来不及披,蹬上鞋子就推开了门。
柴院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一捆捆的木柴,横一堆竖一堆的堆积在院中,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可这样一个荒凉又静谧的院子里,蔺怀钦听到了影九的声音。
却不止他的一个人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声。
蔺怀钦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寒冰裹挟,浑身都散发着摄人的低气压。
声音是从柴院的最角落传来的,里头有个屋子,门扇开了很小的一道缝,腐臭又脏污的气味不断飘出,蔺怀钦拧着眉梢,走到了门前。
影九果然在里头。
他甚至连外袍都没有穿,就穿着一套单薄素净的寝衣,光着脚,背对着自己在说什么,话语里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他还从没听过影九如此欣喜的语气。
满溢的怒火让蔺怀钦重重地推开了门。
门扇巨响的同时,影九立刻转过身,看到是蔺怀钦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主上……”
蔺怀钦的目光掠过影九,落到了缩在阴影里蠕动的身影上。
这是一个被锁住的男人,没什么特点的五官,面色衰败惊恐,头发因长期未洗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身上脸上一两肉都没有,颧骨高凸发青,两只枯柴般的手在看到他的瞬间紧紧交握着。
影九这么晚了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见这个男人?
蜂拥而至的猜想让蔺怀钦面若寒霜,眼底猩红,朝前重重地逼近了一步。
阴影里男人脸色灰白,惊恐地往后蠕动了一步,露出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这人的两条腿,竟然都没了。
察觉到蔺怀钦的目光,影九挡在了男人面前,“主上……”
影九的关切无异于火上浇油。
“让开。”
明显的不悦没能让影九住嘴,他一下就磕在脏污的地上,拼命恳求,“主上,您之前答应过属下的,如果找到影四,既往不咎,求主上,求主上开恩!”
影四,与影九同属护卫组的影四,因刺杀了原主被原主下令处死的影四。
影四直勾勾地盯着蔺怀钦,绝望与恐慌几乎从那双瘦到凹陷干瘪眼睛里溢出来,见蔺怀钦继续朝他逼近,疯了一般地往后挪动,血肉在地上摩擦出一道猩红的痕迹。
影九得不到蔺怀钦的允诺,苦苦哀求,“主上……影四的双腿已经断了,已是废人,绝不会再做出危害主上的事,主上,求您,求您留影四一条活路……”
影九跪着,毫不爱惜自己,白净的脚上满是泥土,伶仃细瘦的脚踝冻得发青。
饶是蔺怀钦再克制自己,还是抵不过愈燃愈烈的怒火。
“我有说要对他怎么样么?”他挑起影九的下颌,话里夹杂着失望与嘲讽,“原来小九,到此刻,都没有彻底相信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影九浑身泛起寒颤,他连忙摇头想要解释,却只看见了蔺怀钦起身的衣摆。
他伸出手,衣摆末端的汀兰恰好从他指尖溜走。
“主上……”
哀戚的低唤没有停住蔺怀钦的脚步,他的身影很快被夜色拉长,只剩一句比风雪还冷的话。
“来人,把影四带回玖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