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怀钦的疾言厉色让影九脸上翻涌着痛苦与愧疚,他想请罪,可是他一张嘴,一大股黑紫色的血蓦然吐在了床下。
血呈黑紫,是为中毒。
蔺怀钦的心一下坠入冰窟。
今晚的所有东西,不管是吃的喝的,都是自己亲口尝过以后才给影九的,绝对无毒,怎么会——
影九紧紧蹙着眉,为自己弄脏了主上的地板请罪,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蔺怀钦心急如焚,先抬起他的身体避免他呛到自己,寒声吩咐,“影六,拿绿豆汤来,催吐!”
半柱香后,影七终于连人带被的,把秦砚冰扛了过来。
好梦被强行打断,一向好脾气的秦砚冰刚想发火,就对上了蔺怀钦那双赤红又狠厉的眼睛,“秦公子,得罪,还请秦公子出手相救。”
话语虽然委婉,但透露着一股“你不治也得治”的深意。
秦砚冰撇了撇嘴。
烛火通明的内室,影九侧身蜷缩在床榻上,浸满冷汗的眼睛紧紧闭着,急促的呼吸从那张灰白染血的唇中不断溢出。
蔺怀钦坐在床边,握住他发青的手,准确又快速地说明情况,“是中毒,我已经给他灌了些绿豆汤,催了吐,请秦公子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人命关天,秦砚冰也不再拖沓。
他一边把脉,一把深深地皱起眉头,“他体内本就有两种赤热之毒,今晚又服用了极寒的食物,寒热相冲,气血逆乱,才会如此。”
“毒?什么毒?小九?”
影九嘴唇发青,眼底却浮着可怖的猩红,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主上,属下、属下不知……”
“你身上的毒,你怎么会不知?再想想?”
秦砚冰打断了蔺怀钦的追问,道:“他不知道也正常,影卫的训练中本来就有耐药的训练,就跟我们灵鹤谷的药人一样,身上带毒极为常见。他今晚是吃了什么?为什么要吃这么寒凉的东西?你让他吃的吗?”
一连串的逼问像一把刀,劈开了蔺怀钦的混沌。
原来蔺迟玄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而是影九。
那碗黄连冷蟹汤,就是为影九特意准备的。蔺迟玄一定是知道影九身上的毒,又预料到了自己会替影九先试毒,所以特地让自己喝同样的东西,降低自己的警惕心,再顺理成章地让他喝下这碗要命的汤。
砍断自己的左膀右臂,怎么不算是置自己于死地呢。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他今晚服用了半碗黄连冷蟹汤。”
“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为什么要给他吃这个?”
秦砚冰不满地骂着,摊开他的针灸包,选了最粗的一根,捏住影九布满冷汗的食指,深深地扎了进去。
十指连心,尖锐的疼痛让影九猛地缩起身子,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想要抽回的指尖被蔺怀钦按住,动弹不得,针尖在手指尖旋转的瞬间,影九身体抽搐着,连连乞求,“主上……”
“小九乖,忍一忍,秦公子在帮你治病,”蔺怀钦心里发疼,索性上了床将影九整个人固定在自己怀里不让他乱动,问:“能治吗?”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满腔的怒火,沉甸甸落在溢满血气与腥气的房间。
秦砚冰叹了口气,“不一定,他起病太急。黄连本就极寒,还带上螃蟹这样的发物,只会加剧寒性。现在只能是银针刺穴放血,刺激心脉运转,再配合催吐洗胃,只是到底能不能活,还得看他能不能撑住——”
“……可以,”影九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汗津津的粘着蔺怀钦,没有一点温度,“主上、属下知错了、属下不该、不该大意中毒,求主上,不要舍弃属下……”
说话间,又是一根银针扎进手指尖,影九疼的一颤,但咬破了下唇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疼惜和怒火几乎快要将蔺怀钦撕裂,种种情绪发酵成沉重的内疚。
是他大意,是他轻敌,若不是他不够谨慎,小九又怎么会中毒?
他低下头,干涸的唇游走在影九蹙起的眉心,落了个苦涩的吻,“是我考虑不周,小九,对不起,我不会舍弃你,会陪着你好起来,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守岁,过新年呢。”
“这是我们搬到新房子的第一个年,我给你单独做了一个烟花,只给你一个人的,比今天晚宴上的任何一个都好看,你好起来,我们等会就去放,好不好?”
影九疼的意识有些涣散,但一直点头,“主上、小九、小九会努力……”
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做属下。
不想再墨守成规,不想再循规蹈矩,只想在生死的赌注里,做蔺怀钦一人的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