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鹰不会说话。
它只是用有些悲伤的目光目送着红色发辫的年轻人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广场。
新鲜的羊羔肉就在它的喙边,但那种香气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
距离皇帝的诞辰,还剩下三天。
帝都近期的宴会如雨后春笋中冒了出来。梅斯菲尔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他的侧脸活像是大理石雕像,俊美又无可挑剔,翠色眼眸笑意盈盈,酒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散发出葡萄酒般迷人的气味。
菲利普·维尔特林心想,他要受欢迎真是轻而易举。
一曲终了,他身边站立着一个阴影。菲利普警觉地说:“殿下,我今晚不打算跳舞了……”
“真好,我也完全不想邀请你跳舞。”
梅斯菲尔丝毫不留情面地说。
这位重返上流社交界有一阵子的皇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丽兹呢?”
“她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
“嗯……”
“如您所说,本今晚在鸢尾花厅西侧门的环形回廊执勤。”菲利普的目光轻轻移开,“何况丽兹也在,没什么人会去打扰他们。殿下,母亲在那里等您。”
“谢谢你,菲利普。”年轻的皇子对他笑了笑。
他不能频繁地去造访维尔特林夫人的花园,因为伴随着国王的诞辰将近,首都的贵妇人也愈发活跃起来,不时地组织几起社交活动。
基于这种情况,在社交晚宴的现场找机会接头,或许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梅斯菲尔起身时,看见面前的贵族青年张了张嘴。
“您和母亲筹划的那件事,”他犹豫着说,“我多少也有一些察觉。”
绿眼睛的皇子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随意地把手撑在桌上,轻松地问:“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呢?”
他这副态度让菲利普觉得自己准备好的很多话都显得有点多余。
该死,就好像当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没有浑身颤栗,直到深夜都睡不好觉一样……如果这一切真的正在发生,那么整个维尔特林家族的命运都被绑在面前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身上。
不是名声受损之类的小问题,而是全部命运。
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他仍旧维持着老牌贵族的做派,显然,母亲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菲利普衣冠楚楚地坐在鸢尾花厅中,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他那双动摇的眼睛,在他说出那句话时,其实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混进了嘈杂的人声中:
“我想……我会支持您。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您可以信任我。”
梅斯菲尔笑起来。
“这是我的荣幸,菲利普。不过现在你只需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菲利普·维尔特林,这个古老又高贵的姓氏的下一任家主抬起眼睛,猛地意识到,年轻皇子的笑意之下,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某种冰冷而坚固的东西在他瞳珠中纹丝不动。
在意识到这点时,他忍不住呐呐地说:
“所以,您和母亲已经想过了。倘若我刚才拒绝了您,就会——”
梅斯菲尔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缕深红的头发顺着年轻皇子的脸颊蜿蜒下来,像红色的蛇。
他的声音很低:
“……何必为自己没有做出的决定烦恼?”
他离开了。
*
梅斯菲尔很晚才回到教廷。
虽然晚,不过他的行程完全规范且透明。如果不是因为他上的是教廷的马车,人们肯定还觉得他今天晚上要和某个姑娘一起度过呢。
只有梅斯菲尔清楚自己不曾有一个夜晚不待在这里。
刚下马车,他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春天的夜晚略有些寒冷。
圣座这两天有数不清的事务要处理,毕竟国王的诞辰已经很近了。有时候阿诺德会要梅斯菲尔到卧室去,不过基本上他就算过去也只是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天亮,主要起到让教皇陛下赏心悦目的作用;而今天他则没有被传唤。
梅斯菲尔这两天表现得很好。作为一个压根没有继承权的皇子,在舞会中像一只漂亮的花瓶般让大家都看到,如此省心,就是他现在最需要做的。
眼下他回到自己的寝室,推开门时,脸上仍旧带着模版般无可挑剔的微笑。
温度又低了几度。
“阿德里安……”
淡蓝色的幽灵站在他的床柱边,抬起那双朦胧的眼睛。
年轻的皇子向前走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阿德里安一般不主动来找他,除非他实在是很寂寞。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主动去和他说话了。想到这里,梅斯菲尔觉得有点愧疚。他正要说点什么,幽灵就飘了过来。
在他的身边绕了几圈。
阿德里安睁大孩子般的蓝眼睛,担心地说:
“你闻起来很不好。梅斯,你要去做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