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听到后来董大承被谭家夫妇所救,生活本来已经安定下来,却不料多年后一朝生变,家破人亡,董大承再度变得孑然一身,真是应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家都不由得叹息连连。
再听到谭金宝入狱,董大承全力营救,甚至不去计较昔年旧怨,甘愿做一个下九流的小狱卒,只为了去送义弟最后一程,大家都对董大承的所作所为十分感动,十分佩服。
潘石头甚至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此不为义乎?”
这就是义啊!
当然,这些深受感动的人里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刘主簿。
听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升斗小民骗得团团转,刘主簿简直要气炸肺!他心道如今好了,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这个莫名其妙的歪书生还在掉书袋,大赞一个刁民骗子,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一时气得他眼前发黑,险些厥过去。
除了刘主簿之外,现场还有几个铁石心肠的人,对董大承说的话无动于衷,其中两个,正是高坐大椅之上的县令大人和陆秀才。
只见郑瑾挑眉道:“所以,你口中所谓的仇人,便是赖二?”
董大承磕头道:“正是。”
“你二人有什么仇怨?”
“回大人的话,赖二于我有夺妻之仇!”
董大承气愤地道:“夺妻之恨,对于哪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耻辱!不管过了多久,这种恨意仍然难以消除!”
“大人也是男人,想必可以体会到小的这种屈辱心情!小的即便是个蝼蚁般的小人物,却也受不得这种侮辱!”
“小的见赖二被关进了大牢里,就想着这大概是上天怜悯小的一生坎坷,特意送下来的报仇机会吧,所以就动了心思,想要趁机杀了赖二,洗刷掉被夺去妻子的耻辱!”
“谁知道,小的再怎么算计,最后却还是被大人的慧眼识破……这是小的最后的命数吧,实在不敢怨恨大人......或许落到大人手里,恩恩怨怨都弄个清楚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天意罢!”
董大承的话说得动听,郑瑾却不肯吃他技巧拙劣的迷魂汤,反而面色阴沉,心中暗暗生怒:什么夺妻之恨,妻.......
脑海中闪过陆秀才的身影,县令大人忍不住,转头悄悄瞄了旁边面无表情的陆茗一眼。
“夺妻之仇......”陆茗想起赖张氏那言语粗鄙,满口秽语,粗俗又不堪的模样,不适地问道:“你说的妻,可是张氏?”
董大承垂下眉眼,点头道:“正是,张氏本是小的下了定的未过门妻子,结果却被那赖二夺了去……”
“所以,你就因此杀了赖二?在这个时候?”
见董大承沉沉点头,陆茗叹息一声,定定地望着他道:“你既然这么说,想来夺妻之事是真的了。不过,为了谭金宝,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或者说,谭金宝他会领情吗?”
众人闻言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陆秀才怎么突然又扯到谭金宝身上去了,这跟谭金宝有什么关系?
只有郑瑾眼中滑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董大承低垂的眼中浮起茫然之色,正在发怔的时候,却听那眉眼秀致的青年道:“要不然,我代你去问他一问,可好?”
说完,陆茗也不等那老实相的男人做出什么反应,只跟县令大人请示了一句,就由牢头带路,跟着燕捕头一起往远处的另一间牢房走去。
陆茗一边走一边感叹,这个董大承真是狡猾,说是“干脆都说了罢”,实际该说的没说清楚,不该说的却说了一大通,还平白赚了别人那么多眼泪。
董大承在吉祥镇生活过多年,留下的痕迹不知道有多少。他很明白要是县令大人认真去查,他与谭家的关系根本遮掩不住。
所以董大承干脆掀了盖子,把里面的东西抖干净以示自家清白,只是在关键的地方字眼含糊,多有敷衍。
他刻意将童年的悲惨经历说得生动详实,感人肺腑,惹人同情,可说到后来跟谭金宝的关系,以及与倪知府之间的瓜葛时,却时时打马虎眼,怎么都不肯说清楚。
比如说,他说自己早就跟谭金宝决裂了,虽然偶然会碰面,但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这便是在扯谎。
陆江修就曾亲眼见到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情景,哪里有什么决裂的样子?
再者说,谭金宝一个不事生产的混混,却几乎没怎么为生计发愁过。他手中的银钱是从哪里来的?陆江修幼年时,谭金宝还曾娶过亲。
一个混子,又没有父母,谁来给他操持的亲事,哪儿来的聘礼?
再进一步想,董大承会知道倪知府的事,真的是因为谭金宝跟他炫耀,他才无意中知道的吗?
谭金宝刚回到谭家村的时候,原身陆江修年纪还小,后来又要读书上进,倒是的确没有留意过谭金宝还有个义兄在吉祥镇上的事情,村里也没听说过类似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