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人高马大的燕捕头带着几个捕快正大步而来,手里提着两个瘦小的人影。一个老迈干瘪,一个虽矮小,但却颇有几分斯文气质。
细细打量过去,能看出来两个人很有几分相似之处,显然这是一对父子。
最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正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追赶阔步在前的燕捕头等人,定睛一看,竟是县令的佐官刘主簿。
示意手下将提着的两个人扔到地上,燕捕头上前拱手行礼,声若洪钟,显得格外意气风发:“大人,陆秀才,属下幸不辱命。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潘老头和潘石头父子!”
什么?!
牢头等人听到这句话都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在被扔到地上的潘老头父子脸上来回打量了几遍,最后不得不承认,比起身旁跪着的疑似杀人犯的“潘石头”,显然那个矮小又瘦弱的潘石头跟潘老头更有父子相。
“潘石头”暗叹一声大势已去,心知肚明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僵直的身体终于垮塌下来。
这头燕捕头回完话,方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说法有些不妥当,怎么称呼的时候把陆秀才也给不自觉地加进去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件事是陆秀才交代自己做的,所以一个不小心就这么回话了?哎,这样不对啊,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平白比陆秀才矮了一截?
正苦恼着该做点啥把面子挽回来的燕捕头一抬眼,却正看到县尊大人赞赏的目光。郑瑾大赞:“燕捕头不愧是本官的得力干将,做得好!”
燕捕头闻言登时一喜,瞬间把方才的想法忘到了九霄云外,心想管他呢,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碍着哪个了?就这么着吧。
而此刻,干瘪的潘老头早爬了起来,跪地大哭道:“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大人明鉴!小老儿本来没想过要做那些篡改户籍的事儿,只是这人找上门来,又有主簿大人行方便,小老儿怜惜自家小石头自小是个会读书的,往后若是能换个出身也是个出路,总不成子孙后代一辈子做个下九流的狱卒吧......”
“这都是小老儿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下了错事,不关我家小石头的事啊……大人明鉴,大人开恩,开恩啊......”
哭着哭着,潘老头又挣扎着上前,要去撕打那个冒名顶替的“潘石头”:“都是你,都是你惹来的灾祸!你个灾星......作什么要找到我门上来!我给你害惨了啊啊啊!!”
真正的潘石头本来在一旁以袖遮面,哀声低泣,见父亲发疯,急忙上前拉扯,低声劝阻。
刘主簿此时也顾不得下面一片混乱,擦着汗疾步上前,对着县令大人又是行礼又是小声告饶,道:“大人,此事是下官思虑不周,实在是没想到会闹出这些乱子……”
“不过,之前这人是拿着倪知府的帖子过来,道是想要进县衙大牢里做狱卒。下官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应承下来了。只是狱卒的编额正好是满的,下官便干脆改了潘石头的户籍,让此人顶着潘家子的名头做了狱卒……”
陆茗在旁边听得明白。
原来这干瘦老者潘老头有一个宝贝儿子,虽然名字叫做“石头”,但从小就是个聪慧能读书的。
可因为老子是狱卒,潘石头将来定是要接班做一辈子狱卒的,不能参加科举,因此潘老头时常觉得又愧疚又惋惜。
正因为这个原因,潘老头虽然年事已高,早就该换他儿子接班,却一直拖着不肯让潘石头来牢里,牢头等人也就没有见过潘老头这藏着掖着的宝贝儿子。
然后这件事就出现了转机。
一个多月前,有人拿着倪知府的帖子找到了刘主簿的门上,要求他为自己谋一个狱卒的职位。因为狱卒的编额都是有数的,如今又是满员,刘主簿也不能擅自改动。
于是刘主簿打听一番之后,就将视线对准了一心想要给儿子换个出身,好去参加科考的潘老头身上。
此后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
潘老头听说这件事后自是惊喜不已。加上出面的是刘主簿,有公家人作保,潘老头即便心里还有些不安,最后也被狂喜压得不见了踪影。
于是假冒的潘石头就这样跟在潘老头身后,顺利地进入县衙大牢,成了一名名正言顺的狱卒。
陆茗之前见过假冒的潘石头后便心生疑窦,总觉得这个人身份有些可疑,于是通过燕捕头核实此事。
而潘石头虽然改换了户籍,但仍旧跟潘老头住在一起,周边的街坊四邻也都知道他们的底细,燕捕头一抓一个准儿,后头甚至还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偷梁换柱的刘主簿也给查了出来。
郑瑾听完刘主簿的话之后,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又是倪知府!此人先是明文驳回自己对谭金宝的判罚,接着又将一个身份不明之人通过自己的佐官送进了县衙大牢做狱卒,难不成也是冲着谭金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