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叶话密,往日待在一起时,总是说不完的话,时不时问这问那,谢椋玉一个喜欢安静的人,竟是被磨的渐渐习惯了。此时听见他这话,想也未想便应了,道:“你问便好。”
狄叶便趴在桌上仰着脸看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谢椋玉的心跳却生生缓了一拍。他取开去痕的药瓶,动作轻柔的抬起狄叶的脸为他擦药,“你这样问,那便是我从前对你很不好了。”
“不是的!”狄叶一下急了,坐直了身子辩解,“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说话嘛…大人以前也对我很好,只是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一着急,脸上便容易变色,说两三句话的功夫,脸已经急红了一半儿,谢椋玉以前倒不觉得自己有这么个坏心眼儿的爱好,总是喜欢在言语上逗逗他。
“嗯,慢慢说,”他看够了红着脸的小狗,抬着人的下巴,“别乱动。”
“我自己涂就好了……”狄叶刚开口,软滑的药膏已经贴上皮肤,谢椋玉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便不再说话,乖乖待着让涂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椋玉的脸。
狄叶从前就发现,大人虽然瞧着对什么事都不甚关心,淡淡轻轻的一个人,可只要做起一件事来,总是万分的专注。就像现在,那双浓如深水的眼睛全都放在他身上。
他看着看着,莫名觉得被碰到的地方似乎是更痒了。
“好了。”
谢椋玉收好瓷瓶,低头拿帕子擦拭手指上余下的药。狄叶回过神来,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看他一丝不苟地擦干净。
“你觉得呢?”狄叶正盯着,忽然听见谢椋玉开口,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椋玉撩起眼尾,静静看着他,“方才不是问我为何对你这样好…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脸上的神色和往常每次的交谈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狄叶却觉得有点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是说不出来的。
“这不是在问大人吗?怎么又抛到了我这里?”狄叶气愤地看了谢椋玉一眼,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觉得……”他弯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肯定是大人喜欢我呗!”
谢椋玉缩了缩指尖,轻抿了下唇,正欲开口,却听狄叶继续道:“我小时候村里的叔叔婶婶都对我特别好,每次见了我都笑,我问过了,他们都说是觉得我讨喜、喜欢我,所以愿意对我好。”他眼睛亮亮地盯着谢椋玉看,期待道:“大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大概……”话未说完,谢椋玉笑了笑,没再继续同他说。他从容地起了身,微凉的指尖点在狄叶鼻尖上,“早些睡吧,过几日…带你出去。”
“哎,”狄叶眼睁睁瞧着人走了,嘟哝着坐下来,“还没回答我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留下淡淡的药香。他看看桌上的药瓶,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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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起来如流水,很快便到了冬月的花灯节。
花灯节一年一次,届时十里长街挂满各色花灯,组构成一条人间的星河。花灯里挂上人们的心愿,流入夜空、小河,带着种种期冀愿望飘向远处。
这习俗狄叶听说过,可在以前待着的村子里时,他至多自己做两盏兔子灯在夜里逛逛,像是长安这样盛大的场景,是从未见过的。
如今有机会看到花灯节的盛况,狄叶期待的的不得了,前几日便已经是急不可待,到了当日,更是兴奋的过头,天刚一暗下来,便自觉地跑去谢椋玉身边待着,缠着人问这问那。
不同往年,今年丞相府也早早挂起了花灯,书房门口,应狄叶的强烈要求,挂着两盏他亲手做的两盏灯,样子并不多奇特,照旧是他惯常做的兔子,做的却是极精致的。
何安来时看到书房前的这两只兔子,险些跌倒在当门。狄叶彼时刚换了衣裳来找大人,碰上何安,见他在看自己做的那两盏灯,便兴冲冲问:“好看吧?我做了许久呢。”
“……好看是好看,”何安一手扶额,“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模样?”
他家大人可是当朝丞相,门前挂两盏小兔子像什么话,气势何在,威严何在!
狄叶不明白,左看右看,“兔子挺可爱的呀,”他拍拍何安的肩膀,“我做了好多送给大家,他们都很喜欢的,何安哥哥你也有。”
“……”这样啊。
何安清清嗓,“行吧。”
“好了,说些正事,”他拽着狄叶走,一边走一边道:“今夜出去了你可得跟好大人,别惹什么麻烦知道吗……”
他叮嘱了一串,等到把狄叶送走了,越想越觉得奇异——以往丞相府哪会过花灯节,哪一年大人不是抱着一堆公务待在府中。今年倒好,府里灯挂上了不说,他竟还要亲自出府去……
何安琢磨半晌,嘀咕:“狄叶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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