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在一座戏楼停下，车上帘子一掀，下来个人。

人哪能比马跑得快，狄叶好不容易追上，撑着腰直喘气，只来得及望见那人的侧脸，可只这一眼，他便认出来是谁，一时顾不上自己，忙跑过去。

那人仿若有感，转过身一看，果然是裴淞之。

狄叶眼睛亮了亮，抬脚正要上前，却想起前两次的碰壁，这次淞之哥哥会不会之前一样还是对他视而不见呢？

他正犹豫着，却见裴淞之屏退了众人，并不进那戏楼，转头望过来一眼，这一眼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身上，随后便转身进了一道幽深小巷。

狄叶怔了怔，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是追了过去。

巷子僻静，一进去，街上喧闹便被隔绝在外。

狄叶往前走了走，果然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裴淞之，他眼睛一亮，刚要过去，却又停下，试探着唤他一声：“淞之哥哥？”

周遭静悄悄的，裴淞之回目向他看来，面上辨不清什么神色，只是轻轻嗯了声，道：“是我。”

狄叶这才欣喜地跑过去，仰头看着他，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哥哥，我好想你啊。”

裴淞之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抿了抿唇，“是有许久没见了。”他一顿，接着道：“近来家中如何？”

狄叶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了，脸上笑意更甚，开心道：“家中一切都好，淞之哥哥呢？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你瞧着呢？”

裴淞之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心中一动，神色稍稍松动，“你觉得我过得如何？”

狄叶很快道：“肯定是好的！”他想起初次去裴府时的光景，那许多人都毕恭毕敬地喊他大人，肯定是极为尊敬他的，“哥哥住在那样大的宅子，好厉害。”

“厉害？”裴淞之唇角微动，牵起一抹笑来，眼睛却还是沉沉的。

狄叶连连点头，停着胸脯很自豪的模样，“我早知道淞之哥哥一定能高中的！”

裴淞之对他这话未作回应，只是道：“给你的银子，怎么不收？”

说起这个，狄叶就有些泛委屈，神色都黯淡下来，“我不想收。”他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那日我刚来，哥哥是真的没有认出我吗？”

裴淞之避开他的眼睛，“你初来乍到，不知晓长安城的境况，这里人多耳杂，有许多人盯着我，我不便和你相认。”

他说话时，狄叶便紧紧盯着看，话音刚落，方才的一点委屈就散了，“我就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说着，他解下身上包袱，“对了，我这次来带了许多好东西！还有阿娘做的烙饼，可好吃了。”

裴淞之却止住他的手，“你带着吧，”他理了理身上衣衫，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狄叶，“我有要事要办，不便久待，你拿着这些，寻个客栈住几日。”

“很重要的事吗？好，我肯定不会给哥哥添乱的！”狄叶果然不动了，笑吟吟地重新扎好了包袱，看着裴淞之把绣工精细的小荷包塞在手里，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又给我钱呀？”

“这里不比村子，没有钱办不成事，”裴淞之即刻收回手，“让你拿着就拿着。”

“好吧……”狄叶乖乖收下，又道：“我会还你的。”

裴淞之不置可否，见他收了，便转身离开。

狄叶看着他渐渐走远，忍不住喊他：“淞之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呀？”

裴淞之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留下句：“很快。”

————

“不是说很快便到嘛，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

二楼雅座之上，一身红衣的明月公主瞧见来人，撒着娇搂住他手臂。

裴淞之虚托着她的手，扶着人坐下，“路上有事耽搁了，扫了公主的兴。”

明月不满道：“你才没有扫兴，还有，都说了别再叫我公主了，”她凑上前，看着他的眼睛，娇声道：“叫我明月嘛。”

裴淞之笑了，轻声应她，“嗯，明月。”

明月这才满了意，吩咐侍女为裴淞之斟茶，高兴道：“今日这戏是竹音姑娘唱的，她可是长安的名角儿，上次你说喜欢，我特意选了这一场，费了我好些功夫呢。”

裴淞之笑道：“你用心了，我定会好好听的。”

明月最喜欢看他笑，一时间眼睛都移不开，晃晃他的手臂，“想吃葡萄。”

裴淞之便亲手摘了一颗喂她。

“好甜。”明月被他喂的脸红，忽然在对面看见个熟悉人影，面上表情一变，“哼，真是晦气，怎么在哪里都能碰见她。”

裴淞之闻言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看见冷着一张脸的平昭公主。

他眯了眯眼，移开眼，并未多说什么。

————

狄叶寻了个吃饭的小店，付好了钱，将自己的小碎银子装好，又拿出方才裴淞之给他的小荷包，小心地打开个口，往里一看，吓了一跳。

荷包虽小，分量可不少，里面金晃晃一片，除了银两之外，竟是些小金叶子。

狄叶一把攥紧荷包，圆眼睛朝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没人，才松口气。他将自己的那点银子也放在荷包里，塞进身上。

荷包是装上了，刚才一片金闪闪却恍若还在眼前，狄叶托着脸，恍恍惚惚地觉着那些金叶子在他眼前飘着。

淞之哥哥怎么能给他这么多钱？他在桌上画着圈圈儿，叹口气，都不知道该拿这些金叶子怎么办。

“您的馄饨好咯——”

小二笑眯眯放下碗，“您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