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加暗沉。
小小的四方院落内,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如因风而动的柳絮般轻盈,顷刻间为院中的梨树披上一层素缟。
枯枝承雪,恰似梨蕊初绽。
形似梨花,却并非梨花,此时寒冬,并非仲春。
终是……似是,而非。
姬发伏在院栏上,仰着小脸,望着漫天白雪,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冰冰凉凉,又很快融化于无迹。
“今年又要过去了啊……哥,你说阿昙姐姐会不会忘了我们呢?自她离开后,就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了。”
伯邑考望着梨树枝头颤落的雪,呼吸不自觉放轻。
“明明留在西岐也可以行医救人,为什么她要离开呢?真是想不明白。”姬发叹了口气,忽然闷闷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回来吗?”
他问的自然是自己的兄长了,可兄长仍看着雪覆梨树的景色入了神,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不曾有任何反应。
姬发撇撇嘴,轻哼一声:“原以为是阿昙姐姐把我们忘了,看来是哥哥先忘了阿昙姐姐呢!”
这一年多来,从未见过他提及过那个名字。只有自己还记得她,还想着她。
“去找母亲吧。”
伯邑考拍了拍他的后脑,声音平静如常,转身回了屋内。
*
新雪初霁,田埂上的积雪被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远处,几个孩童正在结冰的河面上砸窟窿钓鱼,不用想也知道是偷瞒着爹娘跑出来的,小脸蛋子个个冻得通红,却笑声欢快。
阿昙抱着酒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积雪咯吱作响,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气温下迅速凝结成霜。春婶送她的夹袄厚实暖和,倒衬得怀里那坛酒像个冰坨子……不过幸好,她并不畏寒。
阿伯家就在前方,她打算送去一坛自己用桂花泡的酒,因着前日他特意送来一捆干柴供她过冬用。
“阿昙姑娘!”正在路边拾柴的春婶远远地看见她,便打起招呼,声音嘹亮,“天这么冷,别冻着自己,快回屋去吧!”
阿昙笑着摇头,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如雾般散开:“这点冷算什么?”
春婶笑道:“都知道阿昙姑娘身板好,一年四季不得病!”靠近时,忽然压低声音,眼含期盼的问道,“阿昙姑娘,我们村明年收成……也会好吗?”
“当然,瑞雪兆丰年。”她不假思索回答。
春婶顿时眉开眼笑,细细的皱纹里尽是喜悦:“有姑娘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对于柳溪村来说,阿昙的话语就是神谕,不必怀疑。
待到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春日来,雁北归,柳溪村的田野也随之被唤醒,湿润的泥土散发着独属于春天的清新气息,嫩绿的野草从田埂边上冒出芽儿来。
“阿伯,大家伙儿地都犁好了,保证没有大土块!”黎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向站在田边上的两人说道,背后的汗被春风一吹,带出一阵舒爽的凉快,缓解了疲惫。
“好,接下来该播种了,”阿伯拄着木杖,转向身侧,“阿昙姑娘,这一季我们种什么好?”
少女一跃而下,跳进田里,弯腰下身,仔细查看着土地的颜色,又伸手捏着一小撮泥土用指腹撵开,仔细查看判断后,才直起腰身,说:“去年种了麦和黍,今年轮种菽豆吧。”
“菽豆?”
“嗯,种地养地,这样地力会更肥沃。”
“那就听阿昙姑娘的!”阿伯一声令下,吩咐道,“去把菽种抬出来,这一季我们就种菽豆!”
“好嘞!”
黎二刚走,黎三气喘吁吁地自远处而奔来,裤腿上还沾着泥巴印。
“阿伯,村口来了辆帐车!”他对上两人的视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那车轮毂上刻的是我没见过的禽鸟,走出来的两人也像是个官!”
图腾若没见过,说明并非本国之人,那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官?
“他们来干什么的?”
黎三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他们说来我们村找一位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