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留下一句“我要赶快告诉阿伯他们”后,忙不迭从小屋子跑出,转眼便没了踪影。
“他叫小虎子,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之一。”她咀嚼着软而有嚼劲的菜饼,含糊说道。
启点点头,低头喝了口杂豆羹。不用等待太久,他就会见到所有的救命恩人。
小小的屋里很快挤满了好奇的村民,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二狗好奇的用手指戳着他硬实的肩膀,憨笑道:“这身板真扎实哩,那天看着就剩一口气了,居然还真能活过来!”
阿伯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别乱碰人家!”
又以长者之姿对启关切询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为何落水到我们柳溪村的?”
启看着自己床前乌泱泱的淳朴村民,余光却始终瞥向人群后方倚墙而立好整以暇的阿昙,她丝毫没有要上前参与的意思。
只有在听到他解释说自己是“意外落水”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不出所料的讥诮弧度。
“那为什么会受伤呢?水里被扎的?”小虎子天真发问,却被阿伯一巴掌拍在后背制止。
“启兄弟,你流落柳溪村即为村里的客人,安心养伤便是,别的不必忧虑。”
这拙劣的谎言,在这个淳朴的小村庄无人戳破。
黎三急着开口问:“那他不是还得住这儿?”
阿伯拍了拍膝盖站起身,对身后人语重心长道:“阿昙姑娘,拜托你了。”
*
暮色渐起时,启试着在屋内走动,可没两步就气喘吁吁,全身发软,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只得再次坐回了床上,伤口结痂处传来蚁噬般的痒混着撕裂的疼。
“喂,别乱动,伤口裂了还得重新包扎。”淡淡的声调响起,阿昙端着冒热气的汤药推门而入。
他轻声道了句抱歉,接过苦涩浑浊的药汤一饮而尽,不敢耽误她一分一秒的时间。
碗刚放下,忽听见她说:“把衣服脱了。”
启一怔。
“天气炎热,你身上的药得一天两换。”
他轻轻噢了一声,不再扭捏,宽衣解带起来。阿昙取来新的纱布,上面已涂好了药,只要按在伤口处即可,再用白纱布缠绕好,并不会耗费多长时间,也没有留给他任何遐想的余地。
在他正要披上衣裳之时,她丢过来一套看似旧却洗的干净的粗麻布衣。
“这是村民给你的,当然,换不换在你。”说完就转身出门而去。
麻布衣粗糙、简朴,比不了他褪下的柔软丝质内衫,但却会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庄稼汉,融入这个小村庄,那些欲言又止的疑问自然会随着旧衣物一起消失。
院门被吱呀推开时,夕阳已西沉,食物的香气阵阵飘来。
“……特意杀了只鸡,给炖了汤饭。问了人,这样有营养,最补血气……”
“跟我们还客气啥?来这儿都是客,嘱咐他好生休养着……”
来人亮堂的嗓门透门而入,启听了个分明,捂着伤口小步挪到门口,正见阿昙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瓦簋,她面对的是一个矮小但精气神十足的村妇。
“谢谢。”
春婶爽朗笑着一摆手:“小伙子不要下床,赶紧回去歇着吧,阿昙姑娘照顾你最辛苦,我们做的才到哪儿呀!”
他扶着门框,被此地淳朴善良的民风深深触动。
春婶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掩嘴笑起来:“哎哟……到底是长得俊,粗布衣裳也遮不住,阿昙姑娘你说说,村里哪个汉子比得上?”
启低头看着自己,粗布衫皆为短制,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袖口挽到手肘部,麦色小臂上青筋分明……春婶的目光让他耳根发热,被人用如此直白的眼神打量着,还是生平头一次,即使不含恶意,仅是单纯的欣赏。
他赧然的垂下头去,余光瞥见少女也正瞧着自己,嘴角噙着浅笑,让他莫名更加紧张。
*
当明月升起时,村里除了狗吠,已没了其他动静。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的生活,本就该如此简单纯粹而平静。
阿昙搬出竹藤椅,置于桂花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竹藤椅上洒下柔和而细碎的光斑。
“阿昙姑娘,你回房里睡吧,”启站在屋檐下,有些局促的开口,“我睡院子就好。”
但她头也不抬的铺开薄毯,后躺了上去,闭上了眼。
“我受村民所托照顾你,你不必有负担,若不想麻烦我,就快些好起来。”
话语虽冷淡,语气却如月光一般轻柔。
启仍在屋檐下伫立。
云淡,而星月常明,使小院亮如白昼,使他能清晰看到她轮廓分明的皎洁面庞。
心事如月光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