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十八炼狱阵是为了消耗她的体力和灵力,对方有备而来。可到了此处,除了血泊中的孩子,却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儿别的气息。
这里有诈。
但寻踪符所指的方向就在那里没错,不管前方到底是什么在等着她,也都要先闯一闯再说。
寻踪符功成身退,在空中散成几道碎星的残象,鄢丰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孩子,一剑斩落身后凭空闪现的魔影。
与祁连家的傀儡不同,魔影以凡人肉身为容器,灌注魔气,是要炼化灵魂,将凡人的肉身与灵魂全都化为己用。这些被高阶魔修炼化的傀儡,被魔气浸染全身,连肉身也被吞吃殆尽,像一道幻影,又确是实存之物——触之见血。
一路走,一路斩。
或许这些魔影也曾是怀中孩子的同伴,但此时此刻,她除了利落地了结,再也没有第二个办法解救他们。
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剑光能照亮前路,却永远看不见尽头。
鄢丰的剑很快、很准,可是魔影好像无穷无尽,再快的剑也斩不尽。
很快,他们便被数十只魔影包围起来。
它们——或者说在暗中操控它们的人,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击中,将她撕扯成碎片。
但鄢丰也不会坐以待毙。
尽管她年纪不大,实战经验却意外的丰富。她冷静地站定在包围圈中间,将调息心法在丹田运转了三个周天。
胸前的衣服突然被人拉扯起来,鄢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苏醒的孩子紧紧攥着她的衣服,本能地对眼前的阴冷气氛感到颤栗。
鄢丰将他放下来,那些魔影正看准这个当口,群起而攻!
鄢丰却恍若未觉,一只手捂住小孩的眼睛,温声道:“别看。”
下一刻,雪亮的剑光照彻无垠长夜,刺眼的光芒笼罩着鄢丰二人,一道凌厉的剑气裹挟着磅礴的灵力将已近在咫尺魔影尽数粉碎。
长剑嗡鸣着脱手,准确地贯穿隐藏在黑暗中的那道阴影——
十八炼狱阵最后一阵,以施术者自身为阵眼。
至此,阵破,黑暗裂成碎片,被光芒吞噬。
鄢丰松了口气,放下手,正要宽慰那小孩几句,却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心口随之传来钻心的痛楚。
而面前,苍白的小孩儿,手中那一片薄而锐利的刃片,正扎在心口,此刻被血染得鲜红,无端刺眼。
此时此刻,她终于真正看清,那个孩子固执地望向她时的目光,原来只是在说——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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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丰离开了。
她最终还是把那个孩子送回小镇,独自离开了。
即使她尚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她,心存杀机。
但她疲于再想,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来时恰逢春,离开时,海棠已然盛放。
漫天花雨,如雪般随风飘舞。鄢丰心有所感地抬起头,便见到头顶正伸出一枝饱满盎然的棠花。鄢丰微微笑了笑,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折了这枝花,便算是向那小孩儿讨了债吧。
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风吹过,一角白衣翩然经过,连一枝花也不曾带走。
树下,静静躺着一枝,被人折下、又被赋以祝福的,满盈花朵的海棠枝。
此后种种,只愿他能……一切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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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离开的路上,他却仍然照旧,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可那一刀只是堪堪避过要害,即便施了疗愈之法,到了三日后的此刻也还在隐隐作痛。
鄢丰知道,假如他再多一点杀人的经验,她压根不可能逃过一劫——他是真的想要杀她的。
因此即便她心中并不怨怪,却也不能不警惕起来,再也无心同他玩闹。她一次次将他送回去,告诫他不准再跟着她,凭他是不可能杀得了她的。
可是那个孩子固执极了,她才将他送回去,他就又跟出来,在她回过头时扒在墙后偷眼看她,以为她发现不了。
鄢丰叹口气,又一次忍不住心软。
打消了用轻功或御剑甩掉他的想法,又一次默许了这种行为,假装没有看到,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镇子外去。
不过很快她便松了口气——当她彻底离开那座小镇时,身后的气息终于消失了。
鄢丰那时当然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