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丰坐在床上调息,重铸道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此刻几乎已成,却仍能看到丝丝缕缕的裂缝在其中。
这需要时间,和机缘不断被弥补。
半晌,她终于长出一口气,睁开眼,吹灭灯烛,和衣而眠。
“哐——!”
漆黑、寂静被一声门响打破,鄢丰猛地坐起身,铺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紧接着是温热的气息混杂着些许的血腥气。
“鄢……丰。”
浓稠的血将她单薄的白色里衣染红,扩散出一块暗色印记。
第五昭声音颤抖低沉,咚一声倒在床边。
鄢丰心下一惊,窗外月华适时的笼罩进来,微微照亮他一侧发末,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打出淡淡的阴影,竟多出几分洁净来。
满月高悬。
鄢丰急急起身,将已然昏死的第五昭安顿在床上,再一次点燃灯烛。
柔和的灯光将他毫无血色的脸照得增添几分暖意,他胸口上下起伏,心跳声剧烈,手指长出长指甲,手腕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仍然渗出鲜血来。
他发出声低吟来,蓦地睁开眼睛,方才的虚弱竟一扫而空,此刻炽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猎物。
鄢丰拔出剑,他却速度极快,已然从床上弹起来,伸出獠牙,一口咬在她脖颈一侧。
鄢丰紧握着剑的手送了开来,血几乎喷涌而出,而后尽数被对方吸食殆尽。
心跳微微一滞,月色、灯火交相辉映,垂下眼睛,入目的竟只有漂浮在空中如星子般的微尘。
放在一侧的手慢慢抬起来,虚虚搭在他的后背,星子随风四散,分明微不足道之物,却似一片羽、一只蝶,轻盈的飞掠过湖水,荡起一圈几不可察的波澜,却让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放缓片刻。
她几乎能够体察到第五昭呼吸的热度,眨眼时睫毛在颈侧带起的痒意,和丝丝恬淡的酒气。红色的眼睛将她皮肤都映出些许艳色。
半晌,鄢丰才回过神来,叹一口气,感受到对方变得柔和些许的呼吸,抬起左手,绕过两人心与心的罅隙,准确的、轻柔的覆上他困倦、迷茫的眼睛。
“……睡吧,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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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过新垣城的事宜,鄢丰便同第五昭回到了魔宫之中。
只是城主已死,便暂时留下了温石让他暂且代理,最终回到这里的便只有两个人。
鄢丰回到屋里收拾了一番,正要出门,却正撞上门口的第五昭。
“阿昭,我正要找你。”
第五昭蹙起眉:“这个木屋太破了,我让阿浮为你另找一间……”
鄢丰摇摇头:“不必了。”
第五昭这才注意到她身上拿着的行囊,脸色一沉:“你要走?”
鄢丰想了想:“在魔域呆的时间太久,我也该回昆仑瞧一瞧。”
“你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么?”
鄢丰笑而不答,剑嗡鸣一声,她已然站在剑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她已然走远,第五昭望着她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自嘲的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简陋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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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家。
衡枢似乎早料到此刻鄢丰的造访,今日黑纱覆眼,闲闲坐在院中石桌前,喝了口茶。
“鄢道友来了。”
鄢丰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既然上回是你告诉我,第五昭的心脏的下落,那你一定知道,再一次到失落之地的办法。”
“当然。不过,”衡枢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上的棋盘,“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一个魔?”
“是帮我。当日是你亲口许的诺。”鄢丰想了想,道,“那日在失落之地,守门的人说我与他皆是有缘之人。……如今想来,与我的因果,也便是年年的魂魄。”
“不错。”衡枢点点头,“不过,她骗了你们。”
“骗?”
衡枢却不再说下去,片刻之间,黑纱颜色变得更深了起来,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忽然道:“有件事情,我好奇得很。你告诉我,我便告诉你去那里的办法。”
“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此行也算不上轻松,你既然为了第五昭的心脏而行,”衡枢悠悠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鄢丰耸肩,笑道:“没影的事,何必先说出口?”
“这样。”
衡枢笑了一声,顿了顿,娓娓道:“这失落之地的主人,是万年前的一位散仙。不过,在人间,他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剑仙李微雨。”
“是他?”鄢丰眼神一亮,随即又很快暗淡下去,“可惜,斯人已逝。”
衡枢笑了一声:“未必。只是那失落之地的来历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他转向鄢丰,分明遮住双目,却让人无端感到被紧盯着一般,“它在虚空之间,那是因为,有人一剑,可破虚空。”
鄢丰饶有兴致:“这么说……”
“少主,寒食节的酒我们已经备好了,不知……”
几个粉衣少女盈盈而来,发现自己莽撞的打断两人的对话,忙捂住嘴,行礼道:“不知鄢姑娘在此……”
鄢丰反而一愣:“寒食节?”
“是啊,”衡枢并不看那几名少女,“鄢道友在魔域时日久了,当是忘了罢。”
鄢丰却站了起来。
衡枢奇道:“这便去了?”
鄢丰脚步顿了顿:“……再劳你等我一日。我突然想起,”她抬起头,望向看不到尽头的天际,“有一件事情,忘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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