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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在哀鸣中崩塌。云清岚跪在万千断剑上,看着随幻境破碎的虚影,一片片的从空中落下,跌落在地上,他跌坐如同镜面版的积血里,抬头望去,那根本不是血,是他当年为救萧烬剜出半副仙骨的碎屑。悬壶剑柄的裂痕已蔓延至肘部,每一次与萧烬交手,剑都在吞噬他救人的记忆。
剑冢里的时间是破碎的,云清岚身不由己,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他们一一撕扯,被迫的接受这一切。
“看,这就是你仁慈的下场!”残魂发出一阵怒吼,云清岚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多少次,那一幕幕的不断重复,不断地在他面前上演。
他又看到了。
萧烬不止一次又一次捏碎徐师妹的咽喉,不知多少次挥剑刺向其他同门心口,狂笑着肆虐周遭,剑锋所指处凌霄阁弟子尽数化为白骨。云清岚手中握着悬壶剑的悲鸣渐成泣血之音,剑柄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再一次立在于他对面,剑指萧烬的胸口处,挺身一送,剑尖没入三寸。
“够了!”
云清岚手指颤抖,愤怒地喊了一声,而残魂没有就此发放过他,萧烬嘴角淌着鲜血,从他眼前缓缓倒下,他想着接住他的身子,手却穿过一抹幻影。
鲜血从指缝滴落,化作一朵朵血色曼陀罗花,他再也忍受不了扶着剑身半跪在地上喘气,那地面的血水厚的倒映出每个人临死前惨死的模样,他们无声地哭喊,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残魂的声音无孔不入,“你在怕什么?怕杀了他……还是怕承认自己当年救错了人?”
云清岚突然暴起,悬壶剑搅碎满目繁花。剑气激荡间,他看见十五岁的萧烬跪在戒律堂前。聂鹏海的鞭子抽得少年血肉模糊,却始终听不到一声求饶。转而,萧烬捏住了聂鹏海的脖颈,抽出他的脊骨。
“不……”
云清岚踉跄后退,踩碎了一具枯骨的头颅,那颗头颅啥时间又幻化成徐琬莠的模样,空洞的眼神朝他看了过来,明明没有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他。
“师兄,为何不救我?”徐琬莠的声音哀求控诉着。
“云师兄,为何不救我?”元洲的脸也转过来,太阳穴被人削了一块。
“救我,大师兄。”
“师叔,云师叔,我好痛,好痛……”繁密的曼陀罗花后,一颗颗头颅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皆是他所认识的人。
残魂的叹息裹挟着血腥气:“当年老夫诛杀入魔弟子,他们的本命剑在此哀鸣千年。”他拂袖扫开血雾,露出剑冢深处堆积如山的头骨,他们发出悲鸣声,又被残魂一扫而去,“你可知这些剑为何不断震颤?”
悬壶剑突然挣脱掌控,劈向最近的头骨。云清岚看着自己的本命剑贯穿同门遗骸,剑刃割开腐朽衣袍时,竟有鲜红的血从旧处的伤口涌出。
“它们一直在等你……”
“不是的!”
悬壶剑爆发出刺目青光,云清岚的虎口被反震得鲜血淋漓。剑冢突然剧烈摇晃,血雾凝聚成锁链缠住他四肢,将他吊在堆积如山的剑刃之上,萧烬提着剑朝他缓缓走来。
“看清楚。”残魂的声音在颅骨堆中回荡,“这就是现实!”
“住口!”
洞府突然炸裂的轰鸣惊动了整座凌霄阁。
云清岚跌出虚空时,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洞府内,悬壶剑死死被他抓进手心,四周安静的宛如一切都没有发生。
“师尊?”
萧烬的声音隔着石门传来,欣喜地唤了一声,正要推门而入,却听见云清岚沙哑的喝止:“别进来!”
“是。”
云清岚有些恍惚,拿起悬壶剑仔细的端详,剑格处淡淡地浮现血色纹路。他突然没忍住失声大笑,把悬壶剑扔在一旁,笑着笑着,喉咙一热,咳出一口鲜血,他虚弱的扶着额头,多讽刺啊,天道既要他诛魔,又让他在轮回幻境里染了心魔。
缓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拾起了剑,缓缓地推开石门。
门外风雪呼啸,医者的仁心与剑修的杀意在血脉里厮杀,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