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棂,透进缕缕刺眼的光影。
明月就那样坐在阴影里,双手紧紧攥住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二姐姐......"她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在素色的衣裙上留下湿痕迹。
明玉看着心疼,正要拿起手帕给她擦眼泪,明月却防备性的往后一缩,别过脸去。
“二姐姐,你就别管我了。”她恳求般说着,“就当不知道,不要告诉家里,不要告诉姨娘,好不好?”
可明玉看她如今的状态怎么肯答应。
明月悲声道,“二姐姐,你如今也与怀王成婚了,假设若是和离回府,你当真有脸自处?”
明玉道,“这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况且,我不会与王爷和离。”
听此,明月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姐姐,
“也对,二姐姐与我不同,怀王殿下那样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吃半点苦。可是姐姐,你若是设想有一天怀王殿下不对你好了,伤害你了,你就真的会与他和离吗?”
明月的话让明玉想起了自己年初的那段噩梦。
梦里的自己不就是如明月所说,被囚禁与坤宁宫,被杀害于自己的夫君手中,可梦中的自己,哪里来的机会和离,就算是有,她也不能。
“我的婚姻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她的婚姻不只是婚姻,而是一场政治,在此事上,她本是最不该说话的人。可就是因为自己提前梦见了这些,所以才只能努力让事情的走向慢慢改变。
“但我们可以争取,你也一样。”她试图说服明月改变想法。
明月摇着头,早已经是万念俱灰,“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将心中最难堪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二姐姐,你是人中凤,天上月,你的身份,你的才情,你的容貌,轻而易举的让你可以得到很多人的喜欢,但是我不一样,我太普通了,没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你知道,欧阳迟当初为什么接近我,想要娶我吗?”
事至如今,明玉多少明白些,但她却不知如何说。
明月无奈笑着,直直看着自己的姐姐,将那些对方不知如何开口的阴私说了出来,
“因为他想攀附皇亲,欧阳家从骨子里早就烂透了,仕途上帮不了他什么,所以,他就选择了我。”
宁国公府的地位在朝中一向稳固,国公与世子都是有本事的人,现任皇后姓宁,下一任皇后说不准也姓宁,这样好的所在,欧阳迟哪里舍得放过。
所以便故意接近回苏州的宁明月,虽说是庶女,但也是和国公府攀上了关系,和皇亲贵胄做了连襟,况且,庶女向来好拿捏,能少费不少功夫。
这些话都是欧阳迟的心里话,他从不羞于说给明月听,因为他知道,一个庶女翻不起什么浪来。
明月现在还记得欧阳迟当初说的那些话,说她姿态笨重不如教坊司的女子轻盈柔软,说她的身体让人倒尽了胃口。他强行占了春兰后,又说春兰那样的仆人都懂得缠束带,改体态,她这个做主子的,却什么也不懂。
明月流着泪,重复说着那些日日盘桓在自己脑中的话,“他说我,比上不如亲姐,比外不如官妓,比内不如家仆,什么都不如,除了他,没人再会接纳我。”
“他胡说!你是国公府的姑娘,万不该这样自轻自贱。”
明玉升起对欧阳迟的怒火,将妹妹从位置上拉起来,二人走到铜镜前。
明玉指着镜中人,道,“你看,这便是现在的你,瞧瞧是什么样子。”
因为节食,哪怕是脂粉也掩盖不住明月憔悴的脸色,脸颊凹陷,一看便是平日苛待了饮食。
明玉平息了片刻,终是缓缓劝着明月,“若论容貌,天下绝色的女子何其多。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依靠美貌留住男人,是最愚蠢的。况且现下京城以瘦为美的风气着实不妥,说不准什么时候人们厌了,就不喜欢这样的女子,那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明月,回头吧,保重自己最要紧!那欧阳迟混账,你不能跟着一起糊涂,这是一条死路,你不该再继续往下走。
你说你普通,可你也是六岁启蒙,十岁读诗,京中闺秀的诗会上,你也从未有逊色的时候,你的女红也做得极好,于此一道上,连我都不如你。那欧阳迟见不到你的好,你却万万不能因他的话自轻自贱。”
她紧紧扶住妹妹的肩膀,眼神坚定,
“相信你自己,事已至此,便是和离又何妨?即使你一辈子不嫁人,背后也还有宁国公府,还有怀王府,这全京城,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明月心中升起一股希望,真的有可能吗?真的有可能脱离那片阴暗的沼泽吗?
她尚且犹豫着,徐氏却从外进来,也是满眼愤懑,
“三妹妹,我们家不是好欺负的,那欧阳迟简直不是人,他不配做宁家的女婿,不配做你的丈夫!”
徐氏想到方才自己在门外听到的那些就再也忍不住,
“趁着今日人齐,便早早做个了断,我宁家的姑娘,哪里轮得到他来欺负!”
明玉也从旁附和着,只等着明月自己想通,尽快下一定决心。
“三妹妹,你想想柳姨娘,她若知道你还要在夫家受这些委屈,该多难受!”
言尽至此,明月自然知道家里人的意思,但是她真的有她的不得已,有她的苦衷。